見到陸觀棋,坐在床尾的陳大曾抬眸盯著,問:“這幾天沒來提審我,是想著給我安排什么罪么?”
陸觀棋墨色官靴碾過牢房陰濕青磚,衣擺掠起的細塵在殘陽里浮沉。他負手而立,鳳眸如淬寒星寸寸掃過對方。
“你是人證,我不會輕易動你?!闭Z調忽轉沉雷“謝書覺的糧食,是怎么運到的圖州,你可知道?”
陳大曾道:“他是圖州的父母官,可以放任何一支車隊進城而不必受到搜查。每個月會有三批不同的鏢局往黑市運送糧食,都是些陳年的賑災糧,謝書覺說不用篩出好的部分,北楚人急著要糧,不挑。只是從兩三個月前開始,北楚人好像有渠道能夠得到一種精糧,品質比謝書覺的好很多,所以北楚人就跟我們講價格。謝書覺自絳兩成才能保住原來的客人。聽說謝書覺很想找出另一方是誰,但究竟有沒有找出來,我就不知道了?!?/p>
陸觀棋道:“謝書覺只在圖州販私糧么?”
“具體的我不清楚,我只幫他在圖州做事,他沒讓我和其他地方的其他人聯(lián)系過?!?/p>
“這幾天我派人去你夫人的娘家一趟,你女兒剛過十三歲生日,已經(jīng)十四歲了?!?/p>
聽到陸觀棋又一次提到女兒,陳大曾警覺的站起身,陳大曾五指死死扣住欄桿:“你什么意思?”
陸觀棋從袖口里掏出一支金簪,道:“你送給你女兒八歲的生日禮物,她很喜歡,整天戴在頭上。我想拿這支金簪來,還費了不少勁呢?!?/p>
“我知道的已經(jīng)全說了,你還想怎么樣!”陳大曾雙目赤紅如染丹砂,喉間發(fā)出困獸般的嗚咽。
陸觀棋道:“沒什么,因為你陳述的和我調查到的,有出入。我希望你能夠再好好想想,李淺的封地是崇北,他沒道理只在圖州販私糧,而不在崇北。你說是吧?”
陳大曾眉頭緊皺,盯著陸觀棋。
半晌,他點頭:“是,謝書覺在崇北販售私糧?!?/p>
“兩天之內(nèi),我會安排親從官帶你女兒來見你?!崩位\欄桿外油燈忽明忽暗,將陸觀棋側臉映得半明半滅。“我向來獎懲分明,尤其厭惡出爾反爾之人。既然你已經(jīng)全部招供,那就不要再改來改去,是怎么回事兒,就是怎么回事兒。”
說罷,陸觀棋轉身離開牢房。
在門口,他叮囑小五:“注意陳大曾的安全,他是我們現(xiàn)在唯一的證人和突破口,增加守衛(wèi)兵力,切不可掉以輕心?!?/p>
“卑職明白?!?/p>
既然已經(jīng)準備明早動身去圖州,陸觀棋決定還是回去拿幾件衣服,跟嚴若敏報備一聲,以免擔心。
從皇城司出來,陸觀棋剛翻身上馬,就瞧見個灰布短打的販貨郎,粗麻扁擔壓得吱呀作響,左筐竟歪歪斜斜擺著雙幼兒的虎頭鞋。
陸觀棋的目光被這雙鞋吸引,于是喊住了對方。
陸府。
廊下銅鈴隨風輕搖,陸兆松往佛堂方向而去。轉過錦繡齋的一道圍墻,便見陸夫人倚在廂房的木榻上,捻著佛珠,眉眼間仍籠著一縷煙愁。
“娘,今日可還安好?“他躬身行禮時瞥見陸夫人眼角紅痕,邊新添的銀絲,心頭發(fā)緊。
陸夫人扯扯嘴角,不想兒子擔心:“好,不用擔心娘。你和忘宜快要動身去國公府了吧,東西都準備好了么?”
“今天本想和忘宜一起過來給娘請安,但忘宜需要過目禮品清單,說吃過晚飯再來看您。”
陸夫人道:“娘現(xiàn)在全部的希望都是你明年能一舉奪魁,千萬別讓娘失望?!?/p>
陸兆松點點頭:“兒子知道,一定加倍努力,為陸家光耀門楣?!?/p>
“娘,您是陸府主母,不管誰進府都改變不了這一點?!标懻姿晌惨粑⒊粒骸澳粦摓榱说{妾的事和爹鬧。”
陸夫人抬頭凝視著兒子,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可最后還是只化成一句:“娘知道了?!?/p>
另一邊,宋清荷看著下人將此次帶去的禮物裝箱后走出陸府的庫房。
本想著陸進夫妻就此疏離,陸夫人常伴青燈古佛,也算是讓她為自己曾經(jīng)做過的惡事贖罪,不想沒幾天就碰上南枝郡主的事情,陸進順勢退一步,許陸夫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