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荷云鬢微偏,眼波流轉間掠過嚴慎行的肩頭。檐角陰影交錯處,正見陸兆松扶著鏤花扶欄,手指抓著欄桿,指尖發(fā)青。
宋清荷的視線繞過嚴慎行,在二樓的樓梯口看到了陸兆松。
陸兆松聲音微,嗓音里浸著幾分喑?。骸巴耍愕脑捠鞘裁匆馑??”
腳步似有千斤重,袍角暗紋如浪,隨步履起落間一寸寸碾過檀木梯板。
宋清荷喉頭微動,手指收攏袖口,索性承認道:“你都聽見了,不必問我。我是宋清荷,被構陷販私鹽而滿門被誅的鹽鐵使宋泊簡之女。陸觀棋一直在追殺的,就是我?!?/p>
陸兆松的雙眸斂了斂,思量了許久才能開口說出話來:“你、你是為了報仇才留在陸家,對么?”
原來宋清荷對自己的好,基于仇恨。
“對,我要報仇,你心目中那個德高望重的父親,實則私下干著倒賣私鹽和通敵販糧的勾當!他憑什么闔家團圓、享盡人間富貴,我父親做錯了什么!”宋清荷目眥欲裂,身子因激憤而微微發(fā)顫,淚珠子斷了線般順著臉頰滑落,猛然抬高聲調時喉間溢出撕心裂肺的哭腔。
陸兆松無言以對,甚至想要伸手安撫都做不到。
嚴慎行沉思半晌后道:“皇城司在查辦私鹽案的時候,真的諸多證據(jù)指向了宋泊簡是幕后主謀。表哥……不,大人他一心想要查明私鹽案的真相,他并非針對宋泊簡。但……宋清荷,你要知道一件事,即使沒有私鹽案,宋泊簡因為是廢太子的支持者,他一樣會被皇上除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你們可以現(xiàn)在就把我送到陸觀棋手上交差?!彼吻搴汕榫w逐漸穩(wěn)定下來,雖然沒能報仇,可是能見到父親和大娘還有娘親,自己就不再是孤單一人。
嚴慎行上前兩步:“得罪了?!?/p>
他伸手去抓宋清荷的手腕,就在即將觸碰到的瞬間,陸兆松猛地擋在宋清荷身前,把她護在身后,陸兆松身上的金絲盤螭玉佩撞得叮當亂響。
“她是我的妻子,裴忘宜,嚴大人你認錯人了。”
嚴慎行眉頭微蹙:“大少爺……”
陸兆松微微挑起下巴:“我不知道皇城司的案子,更不知道什么宋泊簡宋清荷,我只知道嚴大人認錯人,要拿我妻子‘替罪’。只要我在,沒人可以帶走忘宜?!?/p>
嚴慎行凝視著陸兆松:“大少爺,這件事不是你一廂情愿就可以的。宋清荷留在陸家,是要報仇,你也姓陸,你是她報復計劃里的一顆棋子?!?/p>
“嚴大人!”陸兆松提高音量,神情冷峻:“我還能不知道自己的枕邊人是誰么?!”字字裹挾著金戈相擊之音,袍袖無風自動,隱隱顯出劍拔弩張之勢。
嚴慎行本怕陸觀棋是個癡情種,沒想到陸兆松才是。嚴慎行背脊筆直立于廊下,他面色微微一沉,喉間逸出半聲輕嘆,轉瞬消弭在穿堂風中。
“那好,我先回京城和大人復命,大人要怎么做,便非屬下所能置喙了?!?/p>
嚴慎行大步離開,原地只剩下宋清荷陸兆松兩人。
宋清荷紅著眼睛,問道:“為什么不把我送到皇城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