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晨霧還沒褪盡,周洛汐已經(jīng)攥著馬韁不肯撒手。
那匹栗色小馬的鬃毛上沾著露水,被小姑娘摸得順順溜溜,蹄子在草地上刨出淺淺的坑。
“爸爸,巴圖叔叔說我可以自己騎一段?!甭逑鲋∧槪羌庹粗菪?,去年在馬術俱樂部摔破膝蓋時的哭腔早就沒了蹤影。
周志高正給懷里的周樂樂遞奶瓶,小家伙的小胖手抓著奶嘴,眼睛卻直勾勾盯著遠處牧民套馬的場景。
“坐穩(wěn)了抓牢韁繩?!彼麕团畠赫{(diào)整好腳蹬,指尖觸到她腰間的安全繩,這是昨晚讓巴圖媳婦連夜縫的,用的是風電場工人剩下的安全帶布料。
劉曉雅舉著相機的手頓了頓,鏡頭里,周志高牽著馬走在晨光里,藏青色沖鋒衣的袖口卷著,露出小臂上那道當年在礦場救人時留下的疤。
她突然想起結婚時,這個男人穿著筆挺的西裝,卻在敬酒環(huán)節(jié)偷偷跟她說,其實更想帶她來草原看星星。
馬隊剛繞過敖包,就見遠處揚起一陣塵土。
巴圖的兒子騎著馬飛奔過來,手里揮舞著頂草帽:“周大哥,市里的車來了,說有大人物要見你?!?/p>
周志高皺了皺眉時,栗色小馬突然打了個響鼻。
他認出那輛掛著特殊牌照的越野車,前保險杠上還留著去年雪災時撞斷的痕跡,那是他帶隊救災時坐的車。
車門打開,穿著藏青色中山裝的男人快步走來,皮鞋踩在草地上的樣子顯得有些拘謹。
“周部長,實在抱歉打擾您休假。”草原市市委書記李建國的手伸在半空,掌心沁著汗,“昨晚接到省里電話,說您來了,我這心里……”
“李書記怎么知道我在這兒?”周志高接過對方遞來的礦泉水,瓶身上的標簽已經(jīng)被汗水浸得發(fā)皺。
李建國搓著手笑了笑,眼角的皺紋里還沾著風沙:“巴圖的侄子在市委食堂當師傅,早上送飯時說漏了嘴。”
他往遠處的蒙古包瞥了眼,“我?guī)Я它c本地的奶豆腐,讓嫂子和孩子嘗嘗鮮。”
周洛汐的馬突然不安地刨著蹄子,小姑娘緊張地喊爸爸。
周志高轉(zhuǎn)身安撫馬駒的工夫,李建國已經(jīng)跟劉曉雅聊上了,從草原生態(tài)談到風電項目,話里話外都是請教的意思。
“其實是有件難事想請教您?!崩罱▏K于切入正題,聲音壓得很低,“咱們的牛羊肉冷鏈物流,卡在最后一公里了,京城的超市嫌運費貴,可牧民們又賣不上價……”
周志高望著遠處的冷鏈車,那是去年商務部撥款添置的設備,車身上的“龍國援建”字樣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讓市里的合作社牽頭,把零散的牧民組織起來?!彼麖目诖锾统鰝€筆記本,上面記著黑州冷鏈項目的參數(shù),“每噸運費給補貼五十塊,從草原旅游專項資金里出,賬我回去讓人跟財政部對接?!?/p>
李建國的筆在本子上寫得飛快,筆尖劃破紙頁的聲音在草原的風里格外清晰。
“還有那個光伏治沙項目,德國企業(yè)說咱們的電纜不符合歐盟標準……”
“讓他們把檢測報告發(fā)過來?!敝苤靖叽驍嗨麜r,恰好看到洛汐騎著馬跑過,小姑娘的笑聲驚起一群云雀,“下周讓西盟的參贊過來實地考察,他們的沙漠電站用的就是同款電纜?!?/p>
中午的手把肉宴上,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巴圖媳婦端上來的銅鍋里,燉著整只羊腿,可李建國帶來的秘書總在旁邊轉(zhuǎn),一會兒給周志高遞濕巾,一會兒又要換骨碟。
“李書記嘗嘗這個血腸?!敝苤靖哂玫陡钕乱粔K塞進對方碗里,“巴圖家的羊是吃沙蔥長大的,腥氣小。”
李建國剛要張嘴,手機突然響了。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立刻站起身往外走,聲音壓得極低:“王省長……是是,周部長就在這兒……他對咱們的草原生態(tài)贊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