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委信訪室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劉曉雅捏著那張皺巴巴的舉報信,指尖在“一百三十七個未接來電”的字樣上反復摩挲。
信紙邊緣的茶漬暈成模糊的圈,像極了山坳里那片被挖山工程攪渾的水塘。
“劉書記,這是白溪鎮(zhèn)供電所的值班表?!绷株槐е碜谶M來,文件夾的金屬搭扣在日光燈下閃著冷光,“近一個月的夜班記錄全是滿分,所長趙鐵軍的簽字比打印機還工整?!?/p>
劉曉雅翻開第一頁,值班電話的號碼被紅筆圈著,與舉報信上的一致。
她想起上周去梅市督查時,山民老王攥著她的手說的,“挖山炸斷了電纜,冰箱里的臘肉全臭了,打供電所電話,要么占線要么沒人接,最后還是娃用手機給縣里的表哥發(fā)了短信才來人”。
“讓市紀委的同志立刻去白溪鎮(zhèn)?!彼匿摴P在“趙鐵軍”三個字上劃出鋒利的斜線,“別提前通知,直接去供電所,看看那部值班電話是不是真長在墻上?!?/p>
白溪鎮(zhèn)的晨霧裹著礦渣的粉塵,市紀委副書記周明踩著沒膝的泥路往供電所走。
所里的鐵門虛掩著,傳達室的搪瓷杯里泡著濃茶,茶葉沉在杯底像堆發(fā)霉的枯葉。
辦公室的門敞著,電腦屏幕上停留在斗地主界面,鼠標旁的值班電話蒙著層薄灰,聽筒歪歪扭扭地掛在機座上。
“你們所長呢?”周明的皮鞋碾過地上的煙蒂,聲音驚得窗臺上的麻雀撲棱棱飛起。
一個穿藍色工裝的年輕人慌忙關(guān)掉游戲,鍵盤碰撞的脆響在寂靜的屋里格外刺耳。
“趙……趙所長去縣里開會了?!蹦贻p人的指甲縫里嵌著黑泥,說話時眼神瞟向墻角的考勤機,“我們……我們剛巡檢回來,線路一切正常?!?/p>
周明拿起值班電話,按下重播鍵。聽筒里傳來機械的女聲:“您撥打的號碼正在通話中”,連續(xù)按了五次,次次如此。
他突然拽下電話線,露出里面銹蝕的銅芯,綠霉沿著接線口蔓延,像條丑陋的蛇。
“這線多久沒換了?”他把電話線扔在桌上,金屬接頭在桌面上劃出刺耳的響,“村民說你們的電話永遠打不通,是不是把外線全掐了?”
年輕人的臉瞬間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這時里屋傳來動靜,趙鐵軍披著件沾著酒氣的夾克衫出來,領(lǐng)帶歪在脖子上,眼角的紅血絲比電纜的銅芯還扎眼。
“周書記怎么來了?”他往茶杯里續(xù)著熱水,蒸汽模糊了眼底的慌亂,“昨晚搶修到后半夜,讓弟兄們多睡了會兒。”
周明盯著他夾克衫第二顆紐扣,那是枚鍍金的電力系統(tǒng)徽章,邊緣卻刻著“宏達礦業(yè)”的小字。
他想起舉報信里的附言:“挖山的工程車,車身上噴著供電所的標志”。
“趙所長昨晚在哪搶修?”他突然問,指尖在值班記錄本上輕點,“白溪村三組的王老漢說,他們村的變壓器燒了兩天,昨晚八點還在打你們的電話?!?/p>
趙鐵軍的手頓在茶杯上方,熱水濺在虎口上也沒察覺。
“那……那是臨時工記錯了?!彼贻p人身后躲了躲,聲音突然拔高,“我們?nèi)チ怂慕M,那邊的線路更急!”
周明沒接話,轉(zhuǎn)身往屋外走。院墻上的“為人民服務”標語被雨水沖刷得斑駁,墻根處堆著幾卷嶄新的電纜,包裝上的型號與白溪村所需的完全不符,卻印著宏達礦業(yè)的入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