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伸手摩挲著會議桌上的木紋,那道深色的劃痕是去年討論抗洪方案時,他用鋼筆無意留下的,此刻卻像是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鴻溝。
“志高!”安平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里扎著羊角辮的安晴騎在少年安平的肩頭,兩人笑得燦爛,背景是老家院子里的老槐樹,“那時候她才六歲,非要我?guī)タ待堉圪?,我背著她跑了三公里,最后她在我肩膀上睡著了。?/p>
他的聲音發(fā)澀,指腹輕輕擦過照片上妹妹的笑臉,“從小到大,只要她想要的,我都想盡辦法給她?!?/p>
周志高喉頭發(fā)緊,眼前浮現(xiàn)出安晴最后倒在自己懷里的畫面,鮮血浸透了她的制服,染得那枚黨徽完全成了血色。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只能靜靜聽著安平繼續(xù)說下去。
“安晴第一次提起你,是在整治白鎮(zhèn)道路腐敗案的時候?!卑财阶旖枪雌鹨荒嘈Γ八f有個叫周志高的書記,眼里容不得沙子,為了老百姓敢和整個利益集團硬碰硬。”
他突然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周志高,“后來她每次打電話,三句話離不開你,說你在暴雨天和工人們一起疏通下水道,說你自掏腰包給貧困學(xué)生買書本……”
周志高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劉曉雅發(fā)來的消息,附了張周洛汐的畫,畫里一家三口手拉手站在彩虹下。
他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拉回現(xiàn)實,卻聽見安平沉重的嘆息:“我這個做哥哥的,早該看出來的,可她太像我了,認定的事情八頭牛都拉不回來?!?/p>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悶雷,烏云壓得很低,將會議室的光線又壓低了幾分。
安平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遠處正在修建的陽遞科技新大樓,塔吊的影子在云層下顯得格外渺小。
“我知道,讓你給她名分是強人所難?!彼硨χ苤靖?,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但有時候我半夜驚醒,總在想,如果那天她沒有撲過去……”
周志高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安平哥!我每天都在想這個問題!”
他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顫抖,“我寧愿中槍的是我!安晴在紀委很負責(zé),是個好同志,她不該……”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看到安平緩緩轉(zhuǎn)過身,眼眶通紅。
“我知道,我都知道。”安平擺了擺手,從公文包里掏出個紅綢包著的物件,打開后是枚嶄新的一等功勛章,“這是安晴應(yīng)得的?!?/p>
他將勛章輕輕放在桌上,金屬表面倒映著兩人疲憊的面容,“她在日記里寫,跟著你做事,就算死也值得?!?/p>
周志高伸手觸碰勛章,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安晴最后說的那句話——“一定要……扳倒孫家……”
他握緊拳頭,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安平哥,我發(fā)誓,只要我還在一天,就不會讓安晴的犧牲白費?!?/p>
安平點點頭,突然從另一個口袋里掏出張請柬:“下周是安晴的追思會,她生前的同事、幫扶過的群眾都要來?!?/p>
他的手指輕輕撫過請柬上燙金的字,“我希望你能來,以她并肩作戰(zhàn)的同志身份?!?/p>
周志高接過請柬,墨跡還帶著淡淡的香氣。
他想起在陽市這些年,安晴總是默默支持他的工作,遇到危險時永遠沖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