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斜斜地織著,將西江縣的青石板路潤得發(fā)亮。
周志高站在縣委招待所的屋檐下,看著林昊帶著白霞鉆進警車。那輛黑色轎車的輪胎碾過積水,濺起的水花打在墻面上,留下幾道蜿蜒的水痕,像極了白霞檔案里那些被刻意掩蓋的履歷斷層。
“周部長,上車吧?!彼緳C老陳拉開車門,真皮座椅上還放著今早從菜市場買的新鮮香菜,翠綠的葉子上沾著水珠。
周志高彎腰時,竹籃里的西紅柿輕輕碰撞。
他想起白霞被帶走前的眼神,那里面有不甘,有怨毒,還有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茫然。
就像當年在老街抓的那個小偷,被按住時也是這副表情,仿佛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栽在一個“不懂變通”的鎮(zhèn)長手里。
車剛駛出巷口,手機就響了。
是劉曉雅發(fā)來的照片,洛汐舉著張獎狀站在講臺上,胸前的紅領巾歪歪扭扭,背景里的黑板報寫著“向榜樣學習”。“老師說作文里寫了你拒絕開發(fā)商紅包的事?!?/p>
妻子的消息緊跟著進來,“樂樂今天會叫‘清廉’了,雖然發(fā)音像‘青菜’。”
周志高的指尖在屏幕上輕輕摩挲,女兒的笑臉旁邊,樂樂正抱著個西蘭花啃得歡。
腦海中回憶起白霞檔案里的家庭情況,父母是普通工人,還有個在技校讀書的弟弟。
如果當年有人能在她第一次收紅包時敲敲警鐘,會不會是另一番光景?
“去開發(fā)區(qū)?!彼蝗粚详愓f,竹籃里的西紅柿在急剎中滾到腳邊,“看看白霞負責的那個電子廠項目?!?/p>
開發(fā)區(qū)的鐵門銹跡斑斑,門衛(wèi)室的大爺正打盹,搪瓷杯里的茶水涼得結(jié)了層膜。
聽見汽車喇叭聲,他揉著眼睛站起來,看見周志高的瞬間,突然挺直了腰板:“您是……周部長?去年新聞里那個?”
“看看電子廠?!敝苤靖哌f過去個西紅柿,大爺?shù)氖衷趪股喜亮擞植?,接過時笑得見牙不見眼。
廠區(qū)的空地上長滿了雜草,廠房的玻璃碎了大半,風灌進去發(fā)出嗚嗚的響。墻上的招商廣告褪了色,“投資五億,年產(chǎn)值十億”的字樣被雨水泡得模糊。
周志高想起檔案里的驗收報告,白霞在上面簽的名字龍飛鳳舞,旁邊蓋著“驗收合格”的鮮紅印章。
“這廠根本沒投產(chǎn)?!贝鬆敹自诘厣习尾荩莞鶐е鴿衲啾蛔С鰜?,“去年剪彩的時候來了好多領導,白縣長穿著紅裙子,跟個大老板摟摟抱抱的,說是引進了德國技術?!?/p>
“結(jié)果呢?設備都是二手的,連電都沒通。”
周志高的目光落在墻角的鐵皮柜上,鎖孔被撬得歪歪扭扭。
拉開柜門的瞬間,一股霉味撲面而來,里面堆滿了偽造的生產(chǎn)報表,“產(chǎn)量”一欄的數(shù)字用紅筆寫得觸目驚心,最底下壓著張夜總會的消費單,簽名是白霞和那個省政協(xié)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