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市紀委的審訊室里,白熾燈的光硬得像塊鐵板。
伍慶生坐在鐵椅上,雙手銬在扶手上的鏈條繃得筆直,定制西裝的袖口卷到肘部,露出腕上那塊百達翡麗,表殼上的鉆石在冷光里閃著細碎的光,像他此刻藏在眼底的僥幸。
“伍慶生,說說吧?!奔o委書記的鋼筆在筆錄本上敲出輕響,筆尖懸在“主要違紀事實”一欄上方,“化工廠的排污許可,是誰簽字批準的?”
伍慶生的喉結滾了滾,目光落在墻角的監(jiān)控攝像頭,嘴角扯出抹嘲諷的笑。
他在官場混了三十年,最懂什么話該說,什么話該爛在肚子里。
郭有朋的電話昨晚還打進來,用他兒子在國外的留學簽證相要挾,那語氣軟得像棉花,卻裹著淬毒的針。
“我沒什么好說的。”他突然挺直脊背,金絲眼鏡后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傲慢,“所有手續(xù)都是合規(guī)的,環(huán)保部門有備案?!?/p>
他往桌上的檢測報告瞥了眼,那些偽造的數據此刻成了他最后的盾牌,“你們查不出任何問題。”
審訊室外的觀察室里,周志高的指尖在單向玻璃上輕輕劃過,留下道淡淡的痕。
他看著伍慶生摩挲腕表的動作,突然想起這人辦公室里的全家福,穿西裝的兒子站在劍橋大學的草坪上,笑容燦爛得像從未被污染過的天空。
“他在等?!敝苤靖叩穆曇敉高^麥克風傳到審訊室,“等郭有朋給他遞話,等風頭過去?!?/p>
他往紀委書記手里塞了張紙條,上面寫著“查他兒子的留學資金來源”,字跡鋒利得像把刀。
審訊室的門被推開時,伍慶生正閉目養(yǎng)神,仿佛這場對峙與自己無關。
當紀委干事把一疊照片放在他面前時,他的睫毛突然劇烈顫抖,照片上的兒子在倫敦街頭游行,舉著“反貪腐”的標語,臉上的憤怒像團火。
“伍市長,令郎在國外很活躍啊?!备墒碌穆曇衾飵е灰撞煊X的嘲諷,“他說最看不起貪官,要是知道自己的學費來自化工廠的排污費……”
“住口!”伍慶生猛地從鐵椅上彈起來,手銬在扶手上撞出刺耳的火星,“不準你們動我兒子!”
他的眼睛紅得像要滴血,哪里還有半分市長的從容,“我交代,我什么都交代!”
觀察室里的周志高端起搪瓷杯,濃茶的苦澀漫過舌尖。
他想起自己的女兒周洛汐,總說“爸爸是英雄”,那份純真比任何證據都更能擊中人心。
伍慶生的防線,終究還是敗在了父愛的軟肋上。
“是郭有朋?!蔽閼c生的聲音帶著哭腔,像只被拔了牙的狼,“四年前他剛當副市長,就帶我去見了化工廠的老板?!?/p>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劃出凌亂的線,“他說‘元市要發(fā)展,就得放放水’,第一筆錢,他拿了七成,我只敢拿三成……”
鋼筆在筆錄本上疾走,字跡越來越潦草。
伍慶生說郭有朋如何用提拔相誘,如何在他猶豫時,匿名舉報他兒子在大學期間的“小錯誤”,如何每次化工廠出事后,都讓他出面“擺平”。
“上次張大爺上訪,”伍慶生的肩膀突然垮下來,像被抽走了骨頭,“郭有朋讓我把人扣下來,說‘刁民就得用硬的’?!?/p>
他往桌上的照片瞥了眼,兒子的笑臉刺得他眼睛生疼,“我對不起他,更對不起那些被污染坑害的老百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