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松縣老城區(qū)的巷子里,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發(fā)亮。
周志高剛從縣紀委出來,就看見巷口的老槐樹下,坐著個穿藏青色舊棉襖的老人。
老人手里攥著個泛黃的布包,寒風里縮著肩膀,像株在冬霜里打蔫的枯草。
“大爺,您在這兒等誰呢?”周志高走過去,順手幫老人把被風吹開的棉襖領口攏了攏。
老鄭很有眼力見,從車里拿了瓶熱豆?jié){遞過去。
老人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布滿紅血絲,接過豆?jié){時,手還在微微發(fā)抖。
“等……等銀行的人。”他把布包往懷里緊了緊,“我這包里有張幾十年前的存款本票,想兌點錢養(yǎng)老,可銀行說只能兌一千塊,我找了好幾個部門,都沒人管?!?/p>
“存款本票?”周志高心里一動,在老人旁邊的石階上坐下,“大爺,您能給我看看嗎?”
老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打開布包,里面是張巴掌大的紙,邊緣已經(jīng)磨損,上面印著“民國三十一年”的字樣,蓋著當年銀行的紅色印章,存款金額那一欄寫著“一萬大洋”。
紙的右下角,還有個模糊的簽名‘龍奎山。’
“我叫龍奎山,這錢是我當年存的?!?/p>
老人的聲音帶著回憶,“民國三十一年,鬼子占著江松縣,我把家里的糧食、布匹都捐給了打鬼子的隊伍,后來又把祖上傳下來的宅子賣了,換了一萬大洋存在銀行,幫著銀行撐過難關。”
“當時銀行的經(jīng)理說,這錢我啥時候要,啥時候給,還說會給我算高利息?!?/p>
周志高的手指輕輕拂過那張本票,紙面粗糙的觸感里,仿佛藏著歲月的重量?!澳悄髞碓趺礇]取?”
“后來啊……”龍奎山的聲音低了下去,眼眶慢慢紅了,“我大兒子跟著隊伍去打鬼子,犧牲在戰(zhàn)場上,二兒子解放后去了工廠,十年前在事故里沒了,老伴兒走得早,現(xiàn)在就剩我一個人。”
“以前還能靠撿破爛糊口,這兩年身子不行了,才想起這錢?!?/p>
他抹了把眼淚:“我去銀行,他們說這本票太老了,只能按現(xiàn)在的匯率兌一千塊?!?/p>
“一千塊?。蛭一顜讉€月?我找縣政府,他們讓我找銀行,我找銀行,他們讓我找文物局,文物局說這不是文物,又給我推了回來。我跑了一個多月,腿都快跑斷了,還是沒人管?!?/p>
周志高的心里像被灌了鉛,沉甸甸的。
一個為國家出過力、捐過家產(chǎn)的老人,晚年卻因為一張存款本票四處碰壁,這不僅是龍奎山一個人的委屈,更是對那些為國奉獻者的寒心。
他把本票輕輕放回布包,語氣堅定:“大爺,您放心,這事兒我管定了?!?/p>
他掏出手機,撥通了江松縣銀行行長的電話,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李行長,龍奎山老人的一萬大洋存款本票,你們?yōu)槭裁粗粌兑磺K?當年銀行的承諾,現(xiàn)在就不算數(shù)了?”
電話那頭的李行長愣了一下,語氣帶著敷衍:“周部長?這事兒我們查過,民國時期的貨幣兌換有規(guī)定,一萬大洋按現(xiàn)在的匯率,確實只能兌這么多。而且這本票年代太久,真實性還需要核實?!?/p>
“核實?龍奎山老人當年捐糧捐物、支持抗戰(zhàn)的事跡,你們核實過嗎?”周志高的聲音提高了幾分,“他把家產(chǎn)都捐了,就剩這張本票養(yǎng)老,你們卻用‘規(guī)定’兩個字把他打發(fā)了,這就是你們的‘為民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