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縮回手,這個動作讓季懷安空懸在窗框上的手僵住了。
雨聲里混著外面錄音機里放戲曲鑼鼓聲,咿咿呀呀唱著《鎖麟囊》的選段:人生何處不相逢。
季懷安數著茶湯里的茉莉花瓣,突然發(fā)現妹妹眼角有顆淚痣,和母親的一模一樣。
雨聲漸密時,季懷安的手還懸在窗框上,指節(jié)被雨水洇得發(fā)白。
他盯著妹妹中指上的那個疤——那圈蒼白的皮膚像被歲月咬過的齒印,讓他想起去年冬天,她特意給他選的那盒核桃酥還凍在自家冰箱最底層。
茶煙裊裊升起,將兩人之間隔成模糊的霧障,卻遮不住她眼角那顆與母親如出一轍的淚痣。
“這次打算在滬市待多久?”
“不一定。本來還想著等明天再給你打電話呢,既然你先知道我來了,那我也就不瞞著你,我想問問,你有姬如雪的消息嗎?”
季懷安有些意外。
畢竟這兩人的關系可以說是水火不融。
“暫時沒有。不過幾年前她有跟我聯系過,家里好像還有她的信?!?/p>
“是嗎?她的膽子是真大呀!”
季淑蘭的聲音低很低,她的指尖在杯沿上劃出半圈水痕,聲音被雨聲碾碎在唇齒間。
她突然從包里摸出個藍布小包,動作快得像要藏起什么,卻又硬生生停住。
季懷安看見布包角露出的半截紅繩——那是奶奶留給孫女的長命鎖,先前一直在姬如雪那里,直到后來季懷安強行拿走,給了季淑蘭。
窗外梧桐葉被雨打落,一片粘在玻璃上,像干枯的蝴蝶。
季懷安想起季淑蘭剛剛回到家的時候,她總愛把這樣的落葉夾在書里當書簽。而現在她指尖發(fā)顫地摩挲著布包,而他袖口還沾著給父親煎藥時濺上的褐漬。
季淑蘭搖鈴茶博士過來添水時,紫砂壺嘴正對著那道疤,水汽蒸騰中,兄妹倆同時別開了臉。
雨幕深處傳來孩童的嬉鬧聲,季懷安突然發(fā)現妹妹的臉色似乎是與先前有些不同。
以前每次見她,她的臉上都是冷冷的,還有一種排斥感。
但是今天,他覺得季淑蘭的眼底是有笑,臉上的表情,似乎也是有溫度的。
茶涼了,茉莉花瓣沉在杯底,像他們沉在時光里的那些未說出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