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驕陽似火,馬車轆轆行駛在長安城朱雀大街上,滾燙的青石板蒸騰著熱氣,連車簾飄動時卷進的風都帶著灼人的溫度。車廂內(nèi),兩位身著厚重朝服的老臣早已汗?jié)裰匾拢瑓s仍保持著端正的坐姿。
虞南風已經(jīng)許久未回長安,對京中之事,他知曉的既多又少。此刻,他手中緊攥著一份奏報,其上記錄的,正是他眼中長安奢靡成風的“鐵證”。老人眉宇間凝著一抹深沉,眼底復(fù)雜難明。
三年前,南淮道暴雨傾盆,滔河泛濫,楚軍趁機北上,百姓流離失所,哀鴻遍野。北方草原鐵騎更是長驅(qū)直入,兵鋒直逼長安城下,逼得大宣天子不得不親赴城外,簽下屈辱的《白馬之書》。
所幸,朝廷上下同心,將士用命,又有平山縣男這等后起之秀力挽狂瀾,才使大宣免于傾覆之危。
可如今才過去多久?草原之仇未報,國恥未雪,難道陛下……竟已全然忘卻了嗎?
“蕭公可還記得三年前?”虞南風突然開口,嗓音沙啞,如同被烈日炙烤過一般,“滔河決堤時那些抱著浮木的災(zāi)民,楚軍鐵蹄下化為焦土的村莊,還有草原大軍兵臨城下,陛下親赴敵營,簽下那恥辱之約……”
話至此處,戛然而止。老人布滿皺紋的手微微顫抖,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可這些才過去多久,咱們大宣上下,難道都忘了不成?”
蕭靖遠順著掀開的車簾望去,只見朱雀大街上人流如織,胡商叫賣,孩童嬉戲,書生吟詩,儼然一幅盛世畫卷。然而,最令他心驚的,卻是那些身著半舊儒衫的寒門學子——他們竟人手一沓雪白宣紙,在街邊肆意揮毫潑墨。這般在地方州縣堪比綢緞價錢的紙張,此刻卻被他們視若無物,隨意揮霍。
長安依舊繁華,甚至更勝往昔??僧斢菽巷L的目光落在那滿街的白紙上時,一顆心卻沉到了谷底。
不遠處,一群衣衫漿洗得發(fā)白的讀書人,正圍在書攤旁,提筆疾書,動作行云流水,仿佛手中并非千金難求的紙張,而是尋常草稿。
虞南風曾在各地見過類似的寒門學子,無一不是勤儉刻苦之輩??扇缃竦拈L安,風氣怎會變成這般?
蕭靖遠見他神色黯然,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沉默。
虞南風閉了閉眼,緩緩放下車簾,長嘆一聲。
“蕭公,不久之后,便該進士分流了吧?”
“虞公所言極是,按流程來看,也就這一兩個月了?!?/p>
虞南風微微頷首,沉吟道:“老夫久離長安,不知這屆進士如何?可有堪當大用之才?”
“所謂堪大用者,必先歷經(jīng)磨礪?!笔捑高h捋須而笑,“眼下這些在京進士,若論日后成就,尚難斷言。不過,此屆考生中,倒有不少人主動請纓,愿赴地方任職?!?/p>
“哦?”虞南風眉頭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