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正嘆了口氣,神色有些無奈,轉過頭望著窗外,對著王平開口道:
“我抽屜里有本冊子,你可以看看隴州,河州,西州。。。這幾州的賦稅。”
王平點頭從抽屜里取出賬冊,仔細核對后,開口道:
“隴州、河州、西州怎么回事?這兩年賦稅雖有起伏,但波動輕微,再平常不過,能有什么蹊蹺?”
李玄正稍作停頓,沉聲道:“《宣記》,隴州志,卷五十三,第十節(jié)?!?/p>
《宣記》乃翰林院編纂的史冊,詳盡記錄宣國典章制度與風土人情,各州府每年諸事皆載入其中,周墨軒與陳洪亮在翰林院便司職此事。王平去年于翰林院時,已見過最新修訂的版本。
“嵐志,卷五十三,第十節(jié)……”王平凝神翻閱片刻,低聲念叨:“明啟十年,六月,西北道遭遇小旱,隴州、河州、西州受災尤重,百姓紛紛外逃……”
李玄正倏然轉頭看向王平,神色微變:“馬學士夸你過目成誦,看來所言非虛?!?/p>
暫且不論傳聞真假,王平只覺自己完全跟不上李玄正的思路,對方說話毫無章法,他至今摸不透對方這番言語究竟意在何為。
當他目光掠過手中簿冊,凝視紙上數字時,終于察覺異樣,神情瞬間凝固。
《宣記》記載“明啟十年,六月,西北道輕旱,隴州、河州、西州尤甚,民流亡”,可詭異的是,這一年的賦稅竟比相鄰幾年都要高。
西北道毗鄰西域,所謂輕旱對當地而言堪稱大旱,災荒致使百姓流離失所,官府又能向誰征稅?
正常情況下,這種事絕不可能發(fā)生,除非有人在賦稅數據上暗動手腳,卻遺漏了三州實際災情。
明啟十年的稅收數額,甚至超過近三年,顯然這三年賦稅都被篡改過,公然在稅收上舞弊,簡直是膽大包天!
隴州、河州、西州三州加起來,恐怕都不及江南富饒之地的一個州,平日里不受重視也屬常理。戶部清查賬目時,也不會想到核查,畢竟這幾年賦稅相差不大,誰會特意去查這些州是否發(fā)生旱情……
事實證明,還真有閑人會刨根究底。
能從《宣記》的只言片語中,推斷出隴州、河州、西州賦稅存在貓膩,這還是書吏口中整日游手好閑、混日子的人嗎?李玄正心思如此縝密,實在令人不寒而栗,往后定要與之保持距離。
王平心中嘀咕,下意識后退兩步,滿臉疑惑地問道:“西北道賦稅由林侍郎主管,此事他難辭其咎,他怎敢這般行事?”
“哼,他哪有這膽子!”
“他從前不過一介寒門書生,中進士后被李家賞識,若不是李家暗中扶持,這種足以招致滿門抄斬的事,他豈敢妄為?”
“大人,既然林侍郎是為李家辦事,您也出身李家,為何同我講這些,究竟有何用意?”
王平給自己斟了杯茶,索性放松心態(tài),靜候李玄正的回答。他已然明白,不管李玄正目的為何,自己知道的太多,已然無法置身事外。
望著立于窗邊、迎著大風挺立的李玄正,王平心中暗自嘆服。這個在戶部眾人眼中最閑散無用的人,實則深藏不露,簡直是個妖孽,變態(tài)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