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自寧夏沿著賀蘭山、狼山、陰山腳下向北走,在山麓下沖刷出來一片水草豐美平原,通常被稱為西套平原。
在西套平原靠北的狼山腳下,樹著一片片的氈帳。其中最大的一座氈帳,帳頂上的木桿上懸掛著幾片五彩絲綢。
從早上開始,河套各部落的韃子首領(lǐng)帶著護衛(wèi)往最大的氈帳里趕來參加部落議會。
大氈帳的中間擺著一個大大的銅盆,銅盆里面放著昨晚燒剩下的草木灰,主位上坐著三名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
主位上正中間坐著的就是二十歲的吉囊,幾年前他繼承了父親的鄂爾多斯、土默特、永謝布三個部落,號稱三萬戶;左手邊的是他十七歲的二弟俺答,右手邊是未成年的三弟老把都。
實際上,廣袤無垠的大草原,其承載人口的能力很弱,鄂爾多斯、土默特、永謝布三個部落不可能聚集在一起。三大萬戶部落又分成很多二級千戶、三級百戶部落,這次部落議會召集的就是千戶級別的部落頭人。
各部落各自占住一塊騎馬跑一天都看不到人的草地游牧,走著走著,很容易跑到其他部落的放牧區(qū)域而互相沖突。
鄂爾多斯的一名千戶剛走進氈帳,看了看其他的千戶,嘴里怒罵一聲“額休特”,便朝著其中的一人撲過去,那人亦不甘示弱,揮拳還擊,兩人抱摔一起,在地上滾來滾去。
旁邊的千戶興高采烈地圍觀,吉囊也不喝止,就坐在案后看著兩人斗毆,不一會兩人打累了,喘著氣各自分開。
待所有的千戶都到齊了,吉囊冷冷看一眼坐在帳中的眾人,喝令一聲,便有四名侍衛(wèi)拖了打架的兩個千戶到帳外去,脫去兩人的上衣,揮動鞭子,噼里啪啦地各抽十下,再帶他們進帳。
吉囊見兩人進帳,向眾人道:“好馬打三鞭,變成搖頭擺尾;好話說三遍,變成無益廢話!
我話說到這里,你們當(dāng)中還有什么恩怨,現(xiàn)在就到帳外解決,不準(zhǔn)動刀子,不準(zhǔn)下死手!打完了再進帳開會!”
先動手的千戶向吉囊跪倒行禮,口中道:“皇臺極!草欄子的門前掛上彩燈不相稱,對不懂理的人說上啥也沒有用!
我的部落上個月遭他搶劫,被搶走了十袋小米兩名女人,殺了三個娃子!”
草原上是最公平公正的,部落沒得吃了就要出外搶,跟搶劫對象無關(guān),被搶了也沒有怨言。吉囊聽了并不在意,說道:“怨不能用氣解,火不能用油滅!你自己籬笆沒扎牢,疏忽大意,還能怪誰?
坐在這個帳里的人,哪個不是平時互相搶過殺過?你們部落不也搶過其他的部落?現(xiàn)在會議是討論一起去搶漢人,你再糾結(jié)這個事,我就殺了你!”
被搶的千戶是永謝特部落的,聽到吉囊這么說,眼睛求救地看向老把都,說道:“太師,被搶的女子有一個是我妹妹!”
由于從羅斯到天竺到大興安嶺,東南西北遍地稱汗,關(guān)外韃子部落便另辟蹊徑,對于上位者的稱呼往往效仿漢人的官名,他們知道漢人的皇太子、太師最為尊貴,平時慣于用這兩個稱號來稱大部落頭領(lǐng)。
老把都還未成年,眼睛轉(zhuǎn)向大哥。吉囊哈哈大笑道:“那不更好?叫他娶了你妹妹,賠五頭牛十只羊五袋小米給你!”
那千戶急道:“我妹妹已經(jīng)嫁人了,還生了一個孩子,那孩子天天問我要額娘!”
“那讓他再加五頭牛!”
帳內(nèi)眾人都為吉囊的公正裁決心服口服,兩名剛才打架的千戶走近互相擁抱一下,這事就這樣了結(jié)。
俺答見識過大明官老爺?shù)淖饑?yán)與氣度,見帳內(nèi)鬧哄哄的像大同城外的牛羊互市,不由得心中嘆息。
吉囊見二弟臉色不悅,咳嗽一聲道:“吃未熟的肉,有害于肚;說無用的話,有損于自己!今天召集你們來是說正事的!現(xiàn)在春荒,糧食快不夠吃了,捱不到夏收,最近從陜北、大同有不少漢人去了板升城,漢人的糧食也不太夠,你們說說看,我們搶哪里好?”
一名千戶站起來走到銅盆前,邊用手在灰上劃,邊說:“那就去板升城搶漢人吧!省事!”
又有一個人站起來走到銅盆前,劃著灰堆說:“不要給醉人看酒,不要給瞎牛認(rèn)井!你去搶板升城的漢人,以后沒有漢人來,沒人種糧,沒人給我們看病,你怎么辦?”
韃子的議會規(guī)則與世界各地的搶劫聯(lián)盟議會規(guī)則在形式上可能有差異,但實質(zhì)完全一樣。韃子的各部落代表在議會上暢所欲言,邊說邊在灰上畫,說什么都可以,最后舉手表決,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議會結(jié)束后眾人一起把灰一抹,不能追究會議發(fā)言和表決責(zé)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