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70章 滿城風雨近重陽（第2頁）

然后作者開始噴了：“六籍信芻狗，三皇爭紙上。猶龍以后人，漸漸陳伎倆”，先說理學“不達其實”、“離器而言道”。理只是人對自然和社會運動規(guī)律的認識，但是人的認知是有限的，也是不斷完善的，不存在什么永恒不變的認識。

然后作者再說人欲是以實現(xiàn)為最終歸屬的。對天理的探索就是人欲，沒有人欲哪來對天理的認識？人欲不斷變化才導致對天理的認識不斷深入。所謂的天理即人欲，人欲即天理。

最后以一首詩結(jié)尾：鄭孔門前不掉頭，程朱席上懶勾留。一帆直渡東沂水，文學班中訪子游！

最后看作者署名，果不其然，落款是“南京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楊植楊樹人”。

總的來說，這篇文章的條理比較清楚，基本論點是“世界是物質(zhì)的，物質(zhì)是變化的，只有變化是不變的，人欲隨著時代變化，神農(nóng)時代吃草，孔子時代就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云云”。

只是文章的論點把宇宙說成是變化的過程，非常脫離常人的認知。而且文章還非常憤青，數(shù)黃道黑指東話西，一會兒說理，一會兒罵罵咧咧，嘲諷值拉滿：我不是針對誰，在座的各位都是錯的！

眾人看后倒吸一口涼氣：羅天官整天一副生人勿近的清高嘴臉，怎么會有這種跳脫的憤青弟子？

聯(lián)想當年楊植“十有九人堪白眼”的詩句，那時憤青還有些合理性?，F(xiàn)在都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了，此子居然將憤青進行到底，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這個揭帖深具話題性，其話題并不是理氣欲，對于憑闡述“理氣欲”為敲門磚而當上官的進士老爺們來說，除了羅欽順王陽明等少數(shù)人還念念不忘理氣欲，其他人聽都不愿意聽！

大家的關(guān)注點并不是文章中的理，而是文章中嘲諷與憤怒！仿佛作者為了一碟醋而包了一盤餃子！

南京朝廷的進士老爺們本來就閑得蛋疼，破班是誰愛上誰上，很多人連衙門都不進了，到處打聽怎么回事。

南京國子監(jiān)的教官們看過揭帖后目瞪口呆。大家萬萬沒想到，楊植居然把老師與監(jiān)生的學術(shù)爭議捅到外面去了，而且變本加厲，連帶對程朱理學進行否定！

南京國子監(jiān)的監(jiān)生議論紛紛，很快從初階堂打聽到確切的消息：上大課時，王博士點名楊植出列辯駁經(jīng)義，卻被楊植駁得理屈詞窮，落荒而逃。汪祭酒為王博士出頭，將楊植叫去訓斥一通，明說月底要給楊植一點顏色瞧瞧，甚至要驅(qū)趕楊植出監(jiān)！

簡直沒有天理！自古以來從未聽說過華夏有老師敢箝制學生之口，因為學生的觀點不同而氣急敗壞的！

王博士的心情像三伏天吃了一只蒼蠅：踏馬的明明是我不屑于與之爭論，居然被傳成抱頭鼠竄！

汪偉祭酒不知所措：楊首輔托人帶話給他，讓他做了楊植。這本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校長找個正大光明的由頭打壓楊植即可。

但沒想到楊植居然炮制出一篇這樣的文章！且不論文章的觀點是不是與理學相悖，單論水平，文章寫得有理有據(jù)，拉大旗做虎皮，分別采納了張載、羅欽順、王陽明等人的觀點，居然能自圓其說。

汪祭酒慌了，忙讓人去找楊植。監(jiān)生們也是課都不上，紛紛擾擾來到初階堂。卻聽說楊植連夜狼狽逃出國子監(jiān)，臨走前對同學說避禍去了！

怎么辦？汪祭酒心知肚明，這楊植就是在裝弱小可憐又無助，博取同情心！

國子監(jiān)對外打交道最多的部門就是吏部，汪祭酒立刻翻身上馬來到南京吏部。進了南京吏部大院，從門吏到里面的官員都用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眼神瞧他，汪偉頂著四周的無形壓力直入吏部尚書辦公室找到廖紀。

帶話給汪偉的人就是廖紀。官場上不會平白無故替人做事，楊廷和分別給廖紀和汪偉許下諾言：廖紀、汪偉的級別既然已經(jīng)在南京升上去了，首輔找個機會就調(diào)他們回到北京中樞，一句話的事！

廖尚書一個頭兩個大，見到汪偉即喝道：“怎地會搞成這樣？南京城都知道了！這么簡單的小事都辦不好！”

汪偉擦擦汗說：“為今之計，就是如何消弭影響。廖尚書是否可以出面，把風潮彈壓下去？”

理論上監(jiān)生都是可以被吏部選雜官的，南京吏部僅有的一點小權(quán)就是從南京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中挑選南直地區(qū)的雜官。

廖尚書不但級別高于汪偉，而且掌握了南京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的出路。你汪偉是喝大了？你能給我什么？難怪你混不進權(quán)力機關(guān)，只能去學校！

“咬人的狗不叫，這個道理都不懂！為什么要事先告訴楊植對他末位淘汰？你惹出事來，自己想辦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