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惟低聲補充說道:“有朝一日寧王興義兵東指南京,望老相公能在江東呼應?!?/p>
王鏊突然笑了起來:“這是天家的家事,我何必摻和進去?”
涂惟站起來,不裝了,攤牌了!
“自太祖高皇帝始,蘇松賦稅就占天下十分之一,江南士紳苦不堪言!我大明一百多年來是以江南養(yǎng)天下,江南士民卻沒有得到什么好處,科舉名額也分南北中榜,江南是千軍萬馬擠獨木橋,蘇松無數(shù)才學之士被大明埋沒!
寧王對老相公保證,只要江南支持寧王,待寧王登基后,減免江南賦稅,增加江南科舉名額。凡洞庭商會有從龍之功者,公侯萬代,與國同庥!”
這個條件還是非常令人心動的。
王鏊身為江南士林領袖,一向認為江南為大明承擔太多。致仕回鄉(xiāng)后,他經(jīng)常憂慮說吳中田地賦稅太重,吳中人士不得不舍本逐末,棄農(nóng)經(jīng)商。
這大明都是我們東南人士擔起來的,結(jié)果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而且吃虧越多!每年那么多讀書人,一百個秀才只錄四個舉人,那些落后地區(qū)的百姓全指著東南養(yǎng)活,只要會寫一百字的文章就是秀才,會寫二百字的文章就錄為舉人,還有沒有天理!
涂惟見王鏊沉吟不語,又說:“寧王欲反,十幾年來朝廷上下哪個不是心中有數(shù)?大家都是想做縮頭烏龜,拖一天算一天罷了,指不定還有忠義之士暗中希望寧王光復大明呢!如果老相公振臂一呼,聚吳中鄉(xiāng)兵助寧王中興大明,必是管仲再世、諸葛重生!”說罷坐下,熱切地看著王鏊。
“請老相公詳加思慮,也不急于一時。我等過幾天再來叨擾?!?/p>
王鏊令管家送走客人,自己在院內(nèi)反復踱步。他在心中反復推演的結(jié)果是寧王并非沒有勝算,只要寧王能遮斷東南阻止漕運銀糧,至少也能做到中分天下。
王鏊宗親聚集而居,形成一個很大的村鎮(zhèn)。楊植向路人打聽,卻不敢靠近,遠遠地在鎮(zhèn)外路邊守候。幾個時辰后涂惟的馬車從村鎮(zhèn)出來,朝蘇州馳去,看來王鏊沒有留他們吃飯。
楊植又觀察了一會村鎮(zhèn)。正如大明各地縣衙的布局都是差不多一樣,大明各地村鎮(zhèn)的布局也差不多。
在鎮(zhèn)口的池塘后面往往是一塊操場兼做曬谷場、停車場用,操場邊上是一個高大的祠堂,門楣上書“三槐堂”三個大字,正是王家的宗祠。
只見一位身材中等的白發(fā)老者從那大庭院出來,在操場上徘徊。居移氣養(yǎng)移體,看老者渾身逼氣十足,應該是王鏊無疑。畢竟人家翰林出身,最后當?shù)氖窍喙?,能?jīng)常跟皇帝互動,全天下這種人一個巴掌都數(shù)得過來的。
王鏊在操場上徘徊一會,最后下定決心,走進祠堂。
一切交給祖宗決定吧!
王鏊向祠堂供奉的祖先行過大禮后,拿起供桌上的笅杯,向地上擲了六次,得到一個蒙卦。
這個卦象屬于中卦。蒙卦的卦辭是:“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利貞?!?/p>
用白話來說就是:亨通。不是我有求于幼童,而是幼童有求于我,第一次向我請教,我有問必答,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沒有禮貌地亂問,則不予回答。利于守正道。
按卦象來說,主方應當按客方需要作對客方有利的事,在條件可能情況下,作些對自己有益的事。
這是什么鬼?難道我要答應寧王的要求,跟他一起造反?
一定不是這個意思!是我水平不夠!
早知道當年不治《春秋》,治《易》就好了!
趙大張二跟在楊植后面探頭探腦,趙大問楊植道:“總旗,你是不是想進去?”
那時的村莊不是能隨便進的,每個村鎮(zhèn)都有保甲聯(lián)防。王鏊所在的宗族聚集地叫陸巷,不但家丁眾多,而且還有鄉(xiāng)兵。
楊植笑笑說:“山人自有妙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