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坐回去吧!朕讓你去翰林院過渡一下,先任翰林學士兼禮部侍郎,先得一個翰林資歷再入閣。”
袁宗皋偷眼看看殿內(nèi),殿內(nèi)都是從安陸帶來的太監(jiān),知道嘉靖有機密事垂詢,只聽嘉靖說道:“你先看看內(nèi)閣起草的登基詔書。楊老先生和太后還是不忘讓朕過繼給皇伯父!”
袁宗皋從張佐手里接過草詔細細看了起來,后面的大赦都是常規(guī)操作,興利除弊的八十一條措施太長,一時半會看不過來,只看前面幾段,袁宗皋也倒吸一口冷氣,低頭沉思半晌問道:“圣上心意如何?”
嘉靖憤憤說道:“楊首輔故意給朕下個扣子,日后肯定要再提過繼之事;另外朕之皇位來自皇兄遺詔,朕怎么可以對皇兄的評價如此不堪!”
袁宗皋躬身答道:“圣上甫即大位,不必急于一時!‘入奉宗祧’語義含糊,不必理會,至于評價大行皇帝之語,先依著群臣吧!
微臣在江西時,從王陽明巡撫那里學來一句話:不要四面出擊,絕不可樹敵太多,必須在一個方面有所讓步,有所緩和,集中力量向另一方面進攻?!?/p>
嘉靖咂摸一下這句話,眼睛發(fā)亮道:“本朝三大學術大師,還是王陽明的話既淺顯易懂,又直指要害!”
“王巡撫云此話是一名秀才說的?!?/p>
“喔?”嘉靖興趣來了。“此秀才定學問精通,可知其姓名?”
“聽王巡撫說那秀才姓楊名植,乃是吏部尚書羅欽順唯一弟子。楊植對王陽明說:那句話,也是聽一名學究天人,博古通今的不世出天才說的。不過那名不世出天才已經(jīng)過世了?!?/p>
大概是哪位隱世大才言論的吉光片羽。自宋以來,這種大才很多。他們生前淡泊功名利祿,其學術藏之于名山,傳之于后世,往往會在一兩百年后大放異彩。
嘉靖點點頭道:“朕知道怎么做了。袁先生,你們當?shù)胤焦俚?,下車伊始先要干些什么??/p>
袁宗皋躬身答道:“天下道理是相通的。太祖高皇帝曾為地方官員寫過上任指導:首先祭告天地神靈,再拜訪鄉(xiāng)紳父老,了解當?shù)仫L土人情,然后盤點府庫,掌握錢糧?!?/p>
想起當年孝宗居然沒錢辦喪事,眼前正德的靈柩還停在幾筵殿,嘉靖趕緊轉頭問張佐:“內(nèi)庫賬冊交接了么?”
張佐上前道:“皇爺爺!內(nèi)庫今年入庫十五萬兩,上月遣返外四家及先皇召來的外番使臣僧侶雜耍等花費十萬兩?,F(xiàn)存銀三十萬兩?!?/p>
嘉靖吃驚道:“皇兄派了多少內(nèi)監(jiān)去外面收礦稅、商稅?難怪內(nèi)閣在草詔中欲罷各地收稅的太監(jiān),給士紳一條活路!”
張佐做過功課,回復說:“今年內(nèi)庫的銀子是從日本運來的。大行皇帝去年派蘇松團練東征日本,今年運回來一批銀子,一半用在吳淞江疏通,一半解往內(nèi)庫?!?/p>
嘉靖松口氣,至少正德的葬禮不至于讓人說閑話。
“那日本一貧如洗,居然有如許金銀!蘇松團練莫非仿效當年征安南舊事,殘虐日本?”
袁宗皋接口:“天子乃天下人之父母,日本子民亦陛下之赤子!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吾皇明切不可殘民以逞,與夷狄同類!”
黃錦出來回答道:“大行皇帝不豫之時,有李充嗣、張岳奏報東征之事,積壓至今。另南京錦衣衛(wèi)密報錦衣衛(wèi)東渡日本監(jiān)軍?!?/p>
錦衣衛(wèi)、東廠的密報不經(jīng)通政司直達天聽。嘉靖在殿試后才有時間批閱近三個月來的積壓奏疏,目前沒時間看。他點點頭道:“袁先生請回,讓陸松進來奏對?!?/p>
待陸松見過禮后,嘉靖開口說道:“王府舊人,這幾日可曾有收受禮金的么?”
嘉靖在路上對隨從和身邊的大臣說:不要騷擾沿途的百姓;沿途藩王若提供飲食和饋贈,都要辭謝不受。如果沿途官員準備了珍饈美饌,或所修建的行院稍微豪華一些,嘉靖都立刻下令不得停留,徑直前行。這樣往往到達下個地界時,當?shù)毓賳T猝不及防,只能簡單送些粗茶淡飯過來,嘉靖反而對當?shù)毓賳T寬慰致歉。
陸松知道嘉靖雖然很念舊情,卻非常討厭身邊人打著自己的旗號胡作非為?;卮鸬溃骸皝砹嗽L客不能失禮不見,不過王府舊人從來沒有收過任何禮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