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植沉吟一下回道:“其實這個事對大明不利。蠻夷跑過來的只能賣自己的爛命,只對將官有益;而我們這邊跑出去的可以教蠻夷匠作、農(nóng)耕、用兵,對他們整體有益。只恐華夏復(fù)晉、宋以夷代夏之故事。”
楊一清嘆口氣道:“楊掌院、姚侍講,你們都是三鼎甲,大明最聰明的人,這次跟老夫到西北,看看有什么辦法!”
因陜甘寧催得緊,楊一清并未在大同多停留,次日即帶隊西渡黃河來到延綏鎮(zhèn)。
延綏鎮(zhèn)總部設(shè)在榆林,楊一清掛兵部尚書和左都御史銜總制陜甘寧三邊,到了這里才是真正屬于楊一清的轄區(qū)。
楊一清一到榆林就召見延綏鎮(zhèn)將領(lǐng)開會,楊植則前往府谷拜見王瓊。
“三年前若無晉溪公,晚輩可能被楊廷和安上江彬余孽罪名打入大牢削去功名,請受小子一拜!”
楊植恭恭敬敬地把王瓊扶到椅子上,給王瓊磕了三個頭。
王瓊當年舉薦王陽明、喬宇,順帶救了楊植,沒想到楊植居然考中榜眼,立下軍功。
他扶起楊植道:“往事不堪回首,但失敗了就要認。老夫雖然被追奪出身以來文字削去官身,好歹算留了一條命。大行武宗皇帝的手下,哪個不是身死名隕,世世代代不得翻身!”
楊植給王瓊倒了一杯茶,安慰道:“晉溪公在綏德衛(wèi)留著有為之身,必有東山再起之日!”
王瓊嘆口氣道:“老夫已經(jīng)六十五歲,還能有什么想頭?老死陜北也好,尸骨一過黃河就到了太原,省得家人麻煩!”
楊植連忙岔開話題道:“前輩可以講一下當年怎么回事么?你怎么會被被朝臣痛恨到廷議處死?”
王瓊沉默半晌,道:“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老夫在陜北想了三年多才想明白。其實根子自黃巢變亂就埋下來的,大明自于少保執(zhí)政后,天下權(quán)勢已經(jīng)轉(zhuǎn)移,誰擋誰死!”
楊植從來沒有想過這么深遠的事,聞言精神一振,道:“晉溪公!晚輩甫入仕途,可否指點晚輩一二?”
“黃巢之前,是皇帝與士族共天下,官員皆從士族選拔。那唐朝每每五、六名士族同朝為相,文武皆有,互相制約!像我山西裴家,每代都出幾個公卿!
那黃巢盡殺士族后,至五代十國,已是兵強馬壯者為天子,武夫當國戰(zhàn)亂不休,他們又殺了一輪士族,至宋時已無士族平民之分,于是宋朝只能以科舉選拔官員,所謂的宰相必用讀書人,不再有武人為相。
華夏至宋朝,權(quán)力格局完全一變!之前的朝廷猶如合伙商社,皇家為天下之大股東,士族為中小股東入朝當官,與皇家共治天下。自宋朝始,皇家為天下唯一股東,官員皆是商社的管家與領(lǐng)班!
我皇明太祖分封子孫于邊荒之地拱衛(wèi)中原,又許以武勛與國同庥,不過是想恢復(fù)漢唐權(quán)力格局,以武勛為小股東,以文官為管家領(lǐng)班!
不料建文在文官唆使下削藩,逼反太宗。太宗在武勛、太監(jiān)的幫助下靖難登極,為防有藩王再行反叛,太宗盡削藩王兵權(quán)、政權(quán),使天家之股份完全歸于嫡系。
土木堡之變后,天家與武勛的軍權(quán)盡失,天家更是喪失人事權(quán)、政權(quán),這些權(quán)力盡歸文官所有。
那喬白巖對兩朝天子忠心耿耿,但是只要今圣想要人事權(quán),連喬白巖都忍不了,何況其他人!
老夫幫武宗掌握軍權(quán),怎么能不被朝臣處死,以儆效尤?即使喬白巖在廷議現(xiàn)場,也會同意處死老夫的!”
楊植低頭想了很久,問道:“晉溪公,自太宗之后的皇權(quán)日漸失落,只有武宗不能忍,那為什么其他的天子能忍?”
王瓊喝口茶,笑著說:“自古得國之正,無過于本朝。大明天子從來不防著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