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灣的南北距離并沒有多遠,從華亭出發(fā)不多時就來到了全世界最大的走私集散中心,寧波府雙嶼島。
雙嶼島離寧波府城非常近,島上經常有三五千人定居,都是來自佛郎機、日本、朝鮮、流求、南洋、天方的客商。島上比大明很多縣城更為繁華,有幾百棟房屋,什么風格的建筑都有,天后宮、日本神道廟、天主教堂、佛寺、清真寺挨在一起,大家互不打擾,佛郎機人甚至在島上建了一個造船廠。
佛郎機人在這個島上花了血本,再過二十年,佛郎機人在島上的人數會達到三千人,房屋過千棟,他們陸續(xù)在島上建一個市政廳、幾個醫(yī)院、還建了七個天主教教堂,除了沒有歐洲城市標志性的絞刑架,應有盡有,島上比所有的歐洲城市都繁華。
松江、蘇州土肥地熟,蘇松人士沒有走私的勁頭,寧波府位于浙東山區(qū),沒有多少耕地,幾乎是全員走私。
但是朝廷上,鬧著要開海的反而是蘇松籍官員,而堅持禁海的卻是寧波籍官員,盡管這些寧波籍官員的家族都是最大的走私商。
楊植和小宦只帶了部分絲綢來到島上先試試水,剛下船就被日本、南洋、佛郎機等番商圍起來了,人人競相出高價。
番人舍生忘死來雙嶼采購絲綢并不稀罕,但楊植的絲綢是貢品檔次,其花色、質地、做工與普通絲綢有天壤之別,番商都是識貨的。
小宦跟著廖太監(jiān)辦差,對絲綢業(yè)務非常熟悉,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批貨賣出了二十倍的價格,收到的是佛郎機人的金幣。
這真是一個流著奶與蜜的地方!
楊植心中大致有個底,雙嶼島并不是此行目的,雖然絲綢拿到福建出售只有十倍之利。
在劇烈的價格搏殺中,交易很快完畢,沒有買到絲綢的番商很不情愿離去。楊植一行人正要上船離開,卻被幾個明人喊住,為首之人約三十多歲,非常精明的模樣,他問道:“這位客官請留步,你是第一次來雙嶼島吧?”
楊植聽出對方的寧波口音,遂用標準的南京官話回答說:“以前只聽說過雙嶼島遍地是金銀,今天來試了一試,傳言果然不虛!”
為首之人打量著楊植、宋素卿、小宦幾人,又說:“這位兄臺,可否與小弟交個朋友,以后你還有多少此類絲綢,我槎湖張家一并全包,你直接賣給我?!?/p>
楊植笑著說:“我只是出來見見世面,以后可能不會再來了?!?/p>
對方驚疑不定。貢品檔次的絲綢即使在大明內地也實屬罕見,楊植這群人看上去又不像盜賊,何況沒有聽說過蘇杭有貢品遭劫的案子。
他又看楊植并不是海商,而是一身襕衫,猜不透楊植的來路,遂想想后說道:“無論如何,兄臺拿得出此等絲綢,必不是平常之人,可否撥冗到槎湖一敘,在下必掃榻相迎!”
楊植見對方盛情難卻,駐步與之攀談起來,才知道對方是寧波槎湖張氏家族的,名叫張時興。楊植含糊其辭,說自己是南直人氏,姓楊,儒商世家,賤名不足掛齒。
因為朝廷禁海,海商大都隱姓埋名,貨物也是來歷不明,何況是貢品絲綢。張時興并不在意,沒有追問下去,對楊植夸耀道:“寧波四大家族,分別是鏡川楊氏、月湖陸氏、槎湖張氏、鑒橋屠氏!
以前鏡川楊氏出過五名進士,鑒湖屠氏出過吏部尚書,現在我槎湖張氏后來居上!
我四大家族世代官宦,同氣聯姻!寧波府里,哪個不長眼的敢跟我們作對!寧波知府、寧波市舶司太監(jiān)都要看我們的臉色,寧波地頭上就沒有我們兜不住的事,你放心吧!”
楊植聽到四大家族,下意識地問道:“寧波府可有護官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