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的通常升遷,是考滿九年合格才能升一級。即七品編修升到從六品修撰需要熬九年,往上升到正六品侍講侍讀還需九年,這就十八年過去了。再升到從五品侍講侍讀學(xué)士,就要靠機緣了。
當(dāng)然,如果翰林有殊遇,比如說應(yīng)答之間、寫詩詞上賀表中了皇帝的意,或者參加了編書,一兩年編成后,是可以提前七八年升級的。
嘉靖幾個月前不但讓楊慎提前升為侍講學(xué)士,還讓楊慎參加武宗實錄編寫工作,可謂給足了楊慎好處,可惜楊慎不領(lǐng)情。
楊植靠軍功、修訂憲宗實錄比別人提前十七年升到從五品侍講學(xué)士,但如果讓楊植升到五品翰林學(xué)士就很讓嘉靖為難了。
太祖定下編制,翰林的最高級別是五品翰林學(xué)士,掌院則是四品掌院學(xué)士。后面為了提升翰林學(xué)士的級別,就給翰林學(xué)士兼職,加銜。
只要是五品翰林學(xué)士,必兼吏、戶、禮、兵任一部侍郎的虛職,級別提升至三品;一旦五品翰林學(xué)士的資歷、年限足夠,皇帝想讓他入閣,則再加殿閣大學(xué)士銜并兼吏、戶、禮、兵任一部尚書的虛職成為閣老。
如果楊植再升就是五品翰林學(xué)士兼三品禮部侍郎虛職,達到局委級別,這太過分了。本來翰林升降由皇帝一言而決,但嘉靖不想再升楊植,干脆丟給朝臣廷議。
一位御史說道:“楊侍講學(xué)士年齡太小,歷練不夠,不足委以重任!”
由楊植代言的羅欽順反駁道:“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活百歲!歷朝歷代,年紀(jì)輕輕即身居高位的英雄豪杰不知幾許!大家都是讀書人,不用舉例子了!”
好,這樣玩是吧?撕破臉皮誰怕誰!你一個朝堂新人敢這樣跳梁!
又有一位官員站出來說:“楊植所謂的平兵亂,思之令人發(fā)笑!那大同亂兵心向朝廷,只想推舉代王出頭向圣上求一赦令,軍無斗志,隨便去一個朝廷官員,亂兵必跪舔!
在場的官員,有幾個不是軍功赫赫?不說別人,當(dāng)年老夫在湖北大敗劉六劉七,不照樣按年限考滿升級?”
遠(yuǎn)在翰林院的羅欽順又借楊植之口反駁道:“那能一樣嗎?斬將奪旗先登陷陣,一向是評書、話本的四大熱門話題!先登可激勵民心鼓舞士氣,是大明王朝的標(biāo)志性事件!”
一名侍郎再也聽不下去了,怒喝一聲:“我們乃是萬里挑一的精英中的精英,站在大明的最高峰俯視蕓蕓眾生,為什么要與山谷里的草民一般見識?市井之徒的街談巷議,多聽一個字都是對生命的不尊重!
在場的官員,沖鋒陷陣打爆敵手的不知道有多少,你有什么可豪橫的?我本人就有三次帶隊陷陣直斬敵酋的記錄,我驕傲了嗎?我有公開宣揚嗎?沒有,我從來沒有!”
羅欽順借楊植的臉冷笑一下道:“哼!先登與陷陣截然不同!你們都是身邊二十名親軍保護著沖鋒,先登哪有這種條件?
你們有去過大同城的,有去過宣化城的,應(yīng)該知道立先登之功是最難的,所謂的護軍起不到任何作用,一切全靠個人對大明的赤膽忠心,直面生死的勇氣和千錘百煉的武力!
站在數(shù)丈高的大同城墻下,亂軍箭如雨下,銃子橫飛,滾木擂石無窮無盡地落下,只聽到身邊的將士憤怒的喊聲和受傷時的呻吟!
懷著出不入兮往不返之決心,提三尺秋水雁翎刀,奮不顧身攀上云梯,前面的士兵、左右兩邊的士兵被射成刺猬一樣,慘叫著紛紛墜落下來,像樹上搖落的果實,那是何等的驚心動魄!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這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為庸人設(shè)計!
今天幾個所謂精英人士的陰險的論調(diào),尤使人覺得悲哀!
對先登之功不以為然者,下次就讓他第一個去爬云梯!”
翰林院早有傳言說不要跟楊植辯論,你說他一句,他頂你十句,句句戳你肺管子。今天算是見識了。
東朝房里冷下來,只有蹲墻角聽記的錦衣衛(wèi)刷刷刷記錄的聲音。
八月丙寅日,上一科進士張璁與桂萼連同席書在左順門前與朝臣大辯經(jīng),只張璁一人舌燦蓮花,辯才無礙,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張璁把嘉靖和父母親的身份安排得明明白白,最后全體朝臣不得不認(rèn)栽,在張璁執(zhí)筆的數(shù)千言廷議奏疏上集體署名,承認(rèn)張璁的觀點“一遵祖訓(xùn),允合圣經(jīng),追復(fù)三代數(shù)千年來未明之典禮,盡洗漢宋悖經(jīng)違禮之陋習(xí)”。
今天楊植不遑多讓!
嘉靖強勢、張璁專橫、楊植霸道,老臣們這一輩子沒想到大明朝廷至嘉靖畫風(fēng)突變!
可一可二不可三,一定要把楊植的囂張氣焰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