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再看看兩人空著手,道:“這個理是華夏先祖定的,你們回去也不用讓人送禮來,免得你們的官人遭科道彈劾罷官?!?/p>
李婉兒從端著的袖子里抽出一個卷軸,氣哼哼道:“這畫放在我們官人的書房里,據(jù)說是官人的好朋友畫的,我們姐妹覺得好,就拿來獻給圣母。又不是吳道子、宋徽宗的古董!
哪個言官敢亂嚼舌根說小話,第二天我們就打上門去!”
眾誥命夫人聽說過郭、李大鬧教坊司行院的事,兩人行事不拘一格我行我素,但似乎也沒有出格的地方。歷來天子時有命題讓翰林作詩詞書畫交上去,這畫應(yīng)該是文徵明的。
女官沉吟一下道:“你且拿畫給我看看?!?/p>
李婉兒興沖沖上前遞過卷軸,女官展開,眾誥命夫人圍上前去一看,是一幅神仙祝壽圖,落款姑蘇仇英,作于嘉靖丙戌年元月,正是上個月新鮮出爐的作品。
蘇州名士擅畫者只有唐伯虎、祝枝山、文徵明、周臣等,這些人名揚四海,一畫難求,大明從來沒有聽說過什么蘇州仇英。仇英的落款沒有字、號,不是讀書人,這畫顯然不值錢。
楊植一個三鼎甲侍講學(xué)士,大明三大學(xué)術(shù)大家皆青眼有加的人,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怎么會跟這種地位的人交往!
看郭雪虎背熊腰,肩寬臂長,指不定上了哪個掮客的當(dāng),從蘇州找了一個無名畫匠來獻芹,說是楊植喜歡的畫。
見不至于落人口實,女官松了口氣。
大明總有非大家出身的閨秀,偏偏喜歡露臉,結(jié)果把屁股露了出來!
便有一位誥命夫人道:“女官姐姐,這畫瞅著喜慶,我看楊侍講學(xué)士夫人一片赤誠,這畫應(yīng)該轉(zhuǎn)交給圣母,讓圣母壽誕日開心一下?!?/p>
其他的誥命夫人紛紛附和道:“我們沒意見,姐姐你就獻給圣母太后吧!”
女官見大家一致同意,便把畫作卷起,道一聲:“我代圣母謝謝啦!”
嘉靖今日依然照例小朝會后去文華殿批閱奏疏,直到下午才出紫禁城來到仁壽宮與蔣太后吃長壽面。
嘉靖母子信道,日常吃穿用度非常簡樸,低于太祖制定的標(biāo)準(zhǔn)。兩人平時花銷全用在打醮設(shè)壇求福禳災(zāi)上,小至頭疼腦熱、大至祈雨驅(qū)蝗都要做法事,銀子像御河的水一樣流淌出去。
蔣太后正在寢宮內(nèi)紡紗織布,見嘉靖來了,連忙放下織機起身,讓女官上了一碗清水蔥花面三個寡雞子,嘉靖給娘問安后坐在母親身邊吃得津津有味。
看著蔣太后笑咪咪看著自己吃面,嘉靖心中一熱,說道:“娘,搬到仁壽宮還喜歡嗎?今日娘的壽誕,娘可開心否?”
蔣太后握住嘉靖的手笑道:“這仁壽宮好,太液池邊視野開闊,渾不似慈寧宮局促。娘早上醒來讀了一章《文皇后寶訓(xùn)》,上午還跟女官、宮女踘蹴來著,踢完球后你猜怎么著?娘還收到了壽禮,就像當(dāng)年在安陸一樣。
唉,當(dāng)年在安陸過壽誕多喜慶,四鄰八鄉(xiāng)的鄉(xiāng)親拿著雞鴨來王府祝壽吃席……”
嘉靖急忙道:“娘是皇太后,兒是天子,不能收臣下禮物,明天言官非鬧得沸反盈天不可!”
蔣太后撇嘴道:“又不是什么女直東珠、西洋番貨,就是一幅祝壽圖而已,我看著畫得很熱鬧。”
似乎這個禮物也不值得讓言官痛心疾首,嘉靖放下心來問道:“娘,是誰送的?”
“朱萍說是侍講學(xué)士楊植的兩位夫人硬要送的,她和誥命夫人們都看了,覺得沒有什么問題?!?/p>
朱萍就是那個女官,嘉靖從小把她當(dāng)姑姑、大姐看,便說道:“哦,我看看是誰的畫作,是不是文徵明的?”
“哈,”蔣太后拍手道:“你可猜錯了!不過猜得有點沾邊,也是蘇州的一個畫師,你再猜一下是誰的?!?/p>
說著蔣太后便令女官去取畫,嘉靖口中猜道:“要么是唐伯虎的,要么是周臣的,更有可能是王寵的。那王寵是楊植的禮經(jīng)老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