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送費首輔及在座各位兩句話:人家要打倒你,無論他怎么打,你自己不要倒!人家要趕走你,不管他怎么趕,你自己不要走!
無論聽到什么戀棧貪權的攻擊,都不要理會!愛大明真的需要勇氣,來面對流言蜚語!”
費寀等人又默默記下這句話,會議至此時天色近午,眾人拿出酒食一同分享,氣氛活絡起來。
費懋中和張璁同年,正德十六年的探花,現在還只是編修。楊植三年翰林已經憑真本事混到了侍講學士,與張、桂、方三人及席春的翰林升遷之路完全不一樣,因此費懋中并未端起前輩的架子,而是放低身端與楊植交往:“楊侍講學士,剛才你說風水輪流轉,江西人日后在朝堂難以出頭,這話聽起來不太可能吧?”
楊植道:“江西人還是太老實,把耕讀當成國本!三吳現在已經改稻為桑,浙江更是靠海貿走私為生,時代變了!吳越兩地未來靠商讀崛起,江西以后不會出朝堂領頭人了!”
見江西老表們吃驚的樣子,楊植安慰道:“未來就這樣的,咱們江西人要知恥呀!”
費寀問道:“聽楊侍講學士所言,吳越有錢,他們的才俊未來執(zhí)掌朝堂,但是我們江西也一向有錢呀,讀書更厲害,出了十多名內閣首輔!怎么今后就不行了?”
楊植嘆道:“歷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所謂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吳越不但利益相關,更聚集在王陽明心學門下,而我們江西年輕一代的士子幾乎都惟心學馬首是瞻,必將喪失朝堂領袖地位,淪為三吳朝士的馬仔。”
陳九川皺著眉道:“但是陸王心學開創(chuàng)了儒家學派新局面,‘吾心即宇宙’,‘心即是理’,在下乍聽此說,之前種種不解之處,頓開茅塞!聽陽明先生講學,如沐春風心曠神怡,從此讀書、行事不再有疑惑之處!
羅掌院學士的氣學,恕我直言,讀起來實在費勁,看三頁就看不下去!”
在座不少心學門徒心有戚戚焉,紛紛道:“著實如此!不是我們不給江西老鄉(xiāng)捧場,而是羅學士的著作晦澀難懂!”
楊植喝一聲:“學好氣學,才能萬物皆備于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為什么在下能洞察先機,判斷圣上將以西北邊事為劫材興起大獄,逼朝臣站隊?皆是氣學之故!爾等拭目以待,不要到時候被圣上清出朝堂,勿謂言之不預也!”
費寀問道:“那個日后再說。眼下家兄雖然上疏自辯,但臉面已失,名聲受損,有何挽救之法?”
“沒有人比我更懂政治斗爭!今天大家回去后多拉幾個言官,把石珤、賈詠等內閣閣老,廖天官、大司馬等尚書都按上受賄罪名彈劾一遍。此事必不了了之!”
眾人拊掌稱妙,會議在和平友好的氣氛中結束,大家依然分頭繞道從東南西北城門回京,楊植和夏言一路。
夏言路上搭訕道:“楊侍講學士,翰林院里以你最得圣寵,若干年后不但江西朝士,恐怕朝臣都要以你為首了!”
楊植謙虛道:“不是我地域黑,實在是我不敢忘本!自有內閣以來,謝縉、金幼孜、楊士奇等江西士人代代都進內閣,我怎么能讓江西士人的光榮傳統斷絕!
夏前輩,議禮派后繼乏人,張璁之后無人能接上?,F在翰林院正在改制,要求翰林有進有出,夏前輩年齡合適,只要迎合圣上種種改制,你也可以為翰林學士再入閣!”
夏言不以為然道:“我是憑才干立身,但圣上用人不挑德才,只看是不是迎合他。我既不想寫青詞,更不想跟著他打醮做功課,只怕難以得圣上青睞?!?/p>
兩人說著進了永定門一北一西分手,楊植勒馬駐足凝視夏言的背影,想了很多事。
夏言在原時空中死得極不體面,連被凌遲的死囚都不如。他六十七歲時身為內閣首輔著朝服,被四馬倒攢蹄用繩子捆住木棍一穿,像殺年豬一樣,由錦衣衛(wèi)抬往刑場砍頭。他的妻子被流放廣西大瑤嶺,子侄全部被削籍為民,可見嘉靖對夏言恨之入骨。
自己前世的歷史書說夏言失寵,又因為復套失敗,在嚴嵩、陸炳的讒言下被嘉靖處死。
楊植根本不相信這種說辭,這點雞毛蒜皮的事頂天了不過讓首輔被致仕。何況嘉靖是個很重情念舊的人,不至于使夏言未經三法司會審就直接被極度羞辱性地公開斬首,而且首開大明閣老被殺的先河。
夏言死后,江西籍的嚴嵩以孤臣不黨的人設當了首輔。自嚴嵩失勢,江西人再也沒有在大明朝堂呼風喚雨過,取而代之的是以常州籍官員為首的東林黨,這里面到底有什么不為人知的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