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杯熱茶,在溫煦的陽光下,熱茶隔著茶碟子暖著手,是舒服的。林瀲抱著茶碗,仰頭閉上眼睛,讓陽光透過層層竹葉的清綠浮在她臉上,遠(yuǎn)處梵鐘響起,悠長清遠(yuǎn),那是佛祖對世間的祝福。
何昱深默默望著她安靜攏著光的側(cè)臉,“林瀲,我沒有問題了?!?/p>
林瀲閉著眼睛微笑,“謝謝你,小何?!?/p>
六十三章
佛誕節(jié)已過,道山國寺清靜不少。這日大雄寶殿內(nèi)新供上九盞纏枝蓮鎏金長明燈,為皇家祈求福澤綿延,香火不斷;另有六王府二夫人單供的三盞祥云白玉的,是給林府嫡長女求的修福延壽。
六王妃沈嫣和四皇子妃媞娜跪于殿內(nèi)三尊佛像下的蒲團(tuán),長拜祈福,六王府二夫人并其余侍女于殿外廊下跪侯。
殿內(nèi)僧人誦經(jīng)不斷,煙霧繚繞,空氣中氤氳金色輕塵。誦經(jīng)僧人里又見著了大皇子,四十九僧人里唯一一個帶發(fā)的。仍是那張出塵的臉,低垂雙眸,面容沉靜,竟和佛旁的普賢菩薩像有點神似。
六王府妻妾在國寺住了半月有余,一直未敢攪擾大皇子,幾次見他經(jīng)過,只是隔得遠(yuǎn)遠(yuǎn)地點點頭。倒是他某日遣了小沙彌,特地送過來四杯白得像水的清茶,兩杯給一對六弟妹,一杯給予熹姐姐,一杯指名給雯雯。眾人才知道原來大皇子和予熹她們是相識的。
“一定是長姐!”林瀲笑道,雖然不知林淵又是什么時候認(rèn)識大皇子的。
雯雯一口干完了,放下杯子,“才不是,是予熹自己的朋友?!?/p>
林瀲未及驚奇,媞娜謝過小沙彌,舉杯也喝了,放下杯子時衣袖擋著嘴,仿佛是笑了一下。
沈嫣拿起一杯,一時不防,嗆得咳了半日。林瀲邊幫她掃著背,邊慢慢啜完了自己的。寺里竟有這么烈的酒???
林瀲皺起眉毛眼睛鼻子,“…多謝王爺,呃,好茶。”
小沙彌微微一笑,口述大皇子原話,“小六有這樣好的桂花秋露,巴巴獻(xiàn)給那林淵也不給親大哥,該打。什么時候來,欠我十壺?!痹瓉砩洗吸S明宇巡南邊帶回來的桂花秋露,林瀲從陛下的禮單里扣下幾壺給了林淵,予熹又從林淵的庫房里扣下了來轉(zhuǎn)贈給大皇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還是回到自家親兒手里。
幾人低頭吃吃笑,林瀲扶著沈嫣說一定給王爺轉(zhuǎn)達(dá)。
大雄寶殿內(nèi),密密的誦經(jīng)聲仍持續(xù)著,如同一只大手安撫萬物而過,風(fēng)止水靜,心里很妥帖。林瀲抬頭望向梁柱上的一副對聯(lián),“佛法無邊皆因緣,慈航普渡見眾生”。
這國寺也是實在,不說佛法有神力,說佛法都在因緣內(nèi);不說佛能普渡眾生,說佛只是看見了眾生。林瀲想起很久以前,阿嫣房里掛過的那幅“萬法皆緣”,現(xiàn)在看來,果然是國寺住持一心大師的手筆。
祈福足有一個時辰,饒是跪著軟墊,林瀲被身旁丫鬟扶起的時候腳還是全麻了,撐著人還得咬牙緩半晌。林瀲忍著刺痛,心下卻有點得意。這幾年活得是真不錯,從前在林府,隨便跪個一晚通宵,站起來蹦一蹦,讓她立刻爬通云柱翻墻都行。如今嬌氣得,只好怪家里夫人罷~
主持今日不在,由他們大師兄無愿陪著沈嫣和媞娜。幾人從殿內(nèi)走出來,見林瀲在一旁撐著丫鬟,微躬著身子,明顯是跪疼腿了,沈嫣眼尾頓時壓了壓,眼皮攢起,堆在眉下。林瀲忍痛僵著臉沖她笑,好叫她別心疼。那眼皮小褶子只是堆得更厲害,然而始終沒說什么——燒香祈福,是不能叫苦的。沈嫣手一甩,將扶著自己的阿堇往林瀲的方向一撥,自己恭敬地聽著無愿師兄說話,和媞娜一同走下大殿臺階去了。
阿堇安靜退后幾步,擠到林瀲身邊,從丫鬟手里接過她,“看你虛的,晚上就管鬧,吵得我。”
林瀲立刻壓低聲澄清,“什么呀!這里佛寺…根本沒有!”
阿堇嗤笑,“想什么!我說你們倆半夜開了窗在那看月亮,一聊聊半宿,窸窸窣窣的還以為自己很安靜!在府里還聊不夠…誒你看著樓梯!”
走到階梯底下,媞娜和無愿師傅轉(zhuǎn)到齋館去了,沈嫣獨(dú)自等著林瀲。卻遠(yuǎn)遠(yuǎn)見一襲雪青淡紫的長披風(fēng)向大殿走來,那披風(fēng)下擺似是過長了,要碰不碰地軟軟掃著地,底下裙擺被大披風(fēng)的雪白風(fēng)毛壓著,翻起一波波細(xì)碎的小浪花。人家是步步生蓮,這裙擺卻是步步生小白花,自有其嬌弱的動人之處。
小白花走到近沈嫣幾步之遙,停住了,和侍女一同退到路旁,恭敬地讓沈嫣一行人先過。
這人上香上得倒是勤快。林瀲暗暗嘖了一聲,放開了阿堇,加快腳步,最后兩級直接一躍跳了下去。沈嫣嚇了一跳,忙伸手去接她,“瀲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