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王跟著從馬車里躬身出來,林瀲立刻轉身閃到了鐘樓后。才走兩步,忽聽見身后有人喊“瀲瀲”,林瀲心下煩得很,裝作沒聽見,抬腿快走了幾步,才想起澤王府應該沒人能叫自己“瀲瀲”,便是林汐或林夫人來了,也不至于這么叫她。便回過頭去,見何昱深遲疑著朝她走來,走近了,確認林瀲沒有躲自己的意思,才陪著笑道,“見你走那么快,以為你今天不想見人呢?”
林瀲勉強笑了笑,等著他走到自己身旁,福身道歉,“得罪了,不知道是你,你陪何夫人來?”
何昱深虛扶起她,笑道,“跟我客氣什么。母親抱恙,我替她來供幾個香塔還愿?!?/p>
林瀲心想,最近并沒有聽說何府有什么喜事,小何高中探花也過了三年了,還有什么值得還愿的。“你們府……你的親事定了?!”
何昱深笑道,“你倒是關心這個,沒定呢,讓你失望了?!?/p>
“哦,那你是來還什么愿?”
“我們府里人人平安順遂,還不值得還愿的?”
林瀲一笑,“何夫人這樣知足心寬,病一定很快好的?!?/p>
何昱深微微笑著,微微搖頭,老病根了,根本沒有痊愈一說。不過是一年比一年沒有更不好,就算是好了。
何昱深看著林瀲的臉色,沒有急著要走的意思,他聽說她們最近是住在寺里了,便試探著往大殿后面安靜些的方向抬步。后面還有藏經(jīng)閣,也有茶舍,要是林瀲沒有請他坐坐的意思,何昱深也可以說自己是想到后面來喝口茶。
林瀲看起來卻并未覺得不妥,隨著習慣徑直便往后走,越漸離了人群。春末軟草鉆在小徑的石板縫間,林瀲垂著頭不知在想什么,間或輕輕嘆一口氣,留神自己的蓮紋繡鞋不要踩到石縫中的小草。
“過來住幾日了,還習慣嗎?”何昱深跟著她低頭看路,自己的黑布靴也盡量避開那些蒼綠的小草。
林瀲點點頭,怕他看不見,又補充,“很好,阿嫣日日抄經(jīng),和媞娜走走后山,阿堇說她心一靜,身體都好了。”
何昱深欣慰地笑笑,又問,“那你呢?”
“我一向身體好?!?/p>
“我說你的心,來這里以后靜了嗎?”
林瀲不欲對著朋友唉聲嘆氣,但也說不出很好的話來,依舊是埋頭看地,默默無語。何昱深想,她剛剛是從外面回來的,大概是去山下收消息去了。昨日皇帝剛下旨,賜婚林意洋和北月宗室女。于林府而言,自然算不上是個好消息。
“小何,我真希望你能和你的心上人終成眷屬。”林瀲終于抬了頭,望著晴天靜院修竹,滿地日光剪影,想起長姐的緣系院。長姐費盡心力地搞溫泉湖,只因為要讓予熹在最短的時間里看盡院中百花齊放,不留遺憾。長姐一刻都不想等,她知道她們未必有下一個花季。
林府勢必是不能靠林意洋聯(lián)姻來鞏固權勢了,林家兒女,現(xiàn)在只剩林淵了。
“瀲瀲,”何昱深道,“你別擔心,一場婚姻,不傷林家根本的。”
林瀲點點頭,岔開話來,“你自己一個人來的?下人不找你?”
“沒事,我打發(fā)他們吃齋菜去了?!?/p>
林瀲輕輕哎呀一聲,“那你呢?還沒用飯?”
“還早呢,要是你們的禪房不遠,我去求阿嫣施主賞杯水喝,就出去了?!?/p>
林瀲抿嘴一笑,“你又知道我們住一屋?!?/p>
何昱深本意只是說她們一定住在隔壁,他想去林瀲那里坐坐,沒理由不和隔壁的沈嫣打個招呼,不如說成是去阿嫣那兒討水喝。幾個人坐一起,也□□言。現(xiàn)在聽林瀲說她倆同睡一屋,倒怔了一怔。
林瀲一見他神色,知道自己大意了,連忙說最近佛誕,阿嫣怕麻煩國寺,不過是小住,她們擠擠倒方便晚上說悄悄話。見何昱深臉色松動些,又畫蛇添足地加了句,媞娜也常過來呆很晚的。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一片小竹林間,偏離了石徑,透過層層竹子遙望不遠處的一灣小溪,潺潺流到后山去。但見從大殿方向走來兩個人,沒看見竹林后隱著的林瀲她們。路過的兩人都是少壯青年,一個像是帶發(fā)的僧人,穿一襲淡青僧衣,天氣溫暖,還在外面披一件泥金直裰衫,銀簪半束烏發(fā),鳳目流轉有情,身為男子,比瑜妃還美上三分;另一個穿藏青色長衫,文人打扮,矮僧人小半個頭,也是半束著頭發(fā),五官深邃,不像大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