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倔著唇不理她,她知道阿堇想她把指甲絞了,自己瀉瀉火。她偏不!她偏要花一整天來染指甲,把十根指頭弄得明晃晃的尖而長。告訴她們,告訴自己,她不需要這個。
她控制不住夢里的人,還控制不住自己嗎。
阿堇拿起紗布和小掃子,“我?guī)湍惆?,你單手怎么弄?!?/p>
沈嫣咬著紗布綁指甲,頭都不抬,也沒理她。阿堇嘆了口氣,“阿嫣…”
“你去睡!”沈嫣煩躁地抬頭,見阿堇擔(dān)憂地望著自己,氣焰立刻又熄了,弱弱道,“我睡一天了,今晚肯定睡不著的?!?/p>
阿堇站起來,“那我走了,你有事叫我?!?/p>
“嗯?!?/p>
阿堇走到門口,轉(zhuǎn)頭看涼榻一眼,沈嫣專心致志地低著腦袋搞指甲。阿堇嘆了口氣,走出去輕聲關(guān)了門。
門一關(guān),沈嫣仿佛瞬間脫了力,把沉沉的腦袋磕在榻幾上,閉上眼睛。頭好重,總是恍恍惚惚的,搞不清自己醒著還是在夢里。她其實一整天都沒睡,除了瀲瀲在的那一陣子。怎么偏是那陣子睡了。
沈嫣忽然自嘲一笑,其實要搞清楚自己在不在夢里,還不簡單?‘瀲瀲’在,就是夢里。醒著的時候,她還哪里肯來。
沈嫣深深吸了口氣,百無聊賴地直起身來,繼續(xù)給自己染指甲。
鳳仙花染指甲有個好處,就是得染三五遍,顏色才牢固。染足五遍后,沈嫣推開一絲窗縫,天邊透著隱約的瓷青藍(lán),五更天,早起灑水的丫鬟差不多該起了。沈嫣拆了最后一遍紗布,在冷水里洗過手,掀開琉璃燈蓋子,吹滅了。不然明天母親知道她熬到了五更天,又得對著她哭。
沈嫣拿手托著下巴,仍坐在涼榻上,身上蓋著那件提神的狐皮。這是唯一留下來的送子物件——既然不想睡,提提神也好。就像從前瀲瀲睡在她身邊,有時半夜也偷偷吸鼻煙的。小壺口一打開,滿床一股涼絲絲的薄荷味。沈嫣有時醒來,問她是不是又吸煙了,瀲瀲還嘴硬說沒有,不知道自己連呼吸都是那味道。
沈嫣拉了拉身上的狐皮,攏在臉上,閉上眼睛。提神嗎?她怎么覺得挺安眠的……
不知過了多久,天還沒亮,屋外忽傳來細(xì)細(xì)的說話聲,阿堇稍大聲些,另一個不知是誰…沈嫣猛地抬起頭來,盯著幽暗盡頭的屋門。大半夜的,怎么這時來了?
人聲漸熄,屋門安安靜靜。沈嫣大大睜著眼睛,不敢眨一眨。大半夜來了,只是來找阿堇的?
天長地久的一瞬過去,屋門終于咿呀一聲,沈嫣整個人彈了彈。一條高高的人影輕手輕腳走進(jìn)來,手上提的油燈已吹熄了,披著件半舊的軟緞絨毛披風(fēng)。這么遠(yuǎn),這么黑,其實沈嫣是看不清那披風(fēng)的,但她知道披風(fēng)是一色的孔雀藍(lán),幽幽的綠,幽幽的藍(lán),手抹過去,綠一些,手再抹回來,藍(lán)一些。她連手在那絨毛上的觸感都記得。
林瀲一轉(zhuǎn)身,看見涼榻上的人影,呆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喚道,“…阿嫣?”
沈嫣心里應(yīng)了,可是喉嚨擰著,出不了聲音。長長的指甲在榻幾上撥了撥,弄出點聲響。
林瀲走過來,坐在榻幾另一邊,就著窗紗的濛濛銀光看她,“怎么不睡啊,又不開燈。”說著從榻幾下抽出火折子,翻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