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姐就喜歡吹笛子,真是送對了?!?/p>
瑜妃溫和一笑,“久沒見瀲瀲了,喜歡就好。那我借花獻佛,祝你心想事成吧?!?/p>
瑜妃這是答應她了。林瀲行禮謝過,站在薔薇花前,雙手在寬袍子遮掩下密密動著。小紙條撕成極小極小的碎片,左邊袖袋放一把,右邊袖袋放一把,等一下走到哪兒,就隨處撒兩片,任誰都不可能湊出原字來。
她隔著瑜妃三母子,遙遙望著安靜含笑的沈嫣。阿嫣今天穿一身沉香紫繡牡丹的光緞霞帔百褶裙,雙手也藏在寬袖子里,看不出來有沒有像林瀲一樣,不為人知地暗暗動著。
林瀲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她曾有過一個姐姐,姐姐的畢生所愿,就是能穿上寬袖子的衣裳。姨娘說,她們是凡人,凡人要做事,是不能穿寬袖子的。
所以林瀲現(xiàn)在已經成仙了嗎?原來仙人之所以要穿寬袖子的衣裳,是因為很多事情,要瞞著人在寬袖子里做。袖子外三鑲三滾的繡邊,大朵花卉爭艷,掩蓋著里面的淤泥。也是,沒有袖子里的淤泥,哪來袖子外的繁花似錦。
那天三人帶了宮里不少賞賜玩物回府,除了林瀲珍愛的那管玉笛,其他的都攤開了讓大侍女們挑。梨花初開的時候,盛京里到處飄滿粉白的小花瓣,滿城飛雪。幾片飛到六王府的冬苑里來,林瀲趴在沈王妃屋子的窗前望出去,臉皮映著春日的天光,白嫩可破,像個毫無心事的快樂小女孩。
沈嫣心里一軟,不知多久沒見她這樣單純開心的樣子,走過去坐在林瀲身邊,陪她一起往外看,“什么春色,看得你眼都不眨的?!?/p>
林瀲淡淡道,“看它姹紫嫣紅開遍,真漂亮。”說著就笑了,坐起身來,“莎莎來了!”
沈嫣日日都要莎莎來,報告海棠的情況。海棠剛懷上第二胎,三個月不到,正是最不穩(wěn)的時候,還沒敢告訴宮里,仍是由莎莎照顧。阿堇帶著莎莎走進來,行禮問安,沈嫣讓了座,莎莎說海棠今天吃得還行,身子有點乏,屬于正常情況。
沈嫣認真聽著,眼睛的一角無意識地放著林瀲,看她安靜地抽了條淺碧色的絹帕子出來,把矮幾上那管一直舍不得吹的玉笛拿在手上,手帕子在吹口細細地來回擦著。
莎莎一報告完,阿堇笑道,“看瀲瀲把那支笛子寶貝得,拿回來以后也沒見你吹過,還是一個勁地吹你那卡住笛。”
“我不吹笛很久了嘛,舍不得用它來練手,現(xiàn)在想聽嗎?”說著把玉笛放到了唇邊。沈嫣和阿堇都期待地望著她,莎莎在椅子上挪了挪,一手壓在桌子上,另一手藏在袖子里,圓眼睛緊盯著林瀲,好像隨時準備要去搶她笛子似的。
“阿嫣喜歡什么?”林瀲唇碰著笛子問。
“還能由我說?”
“可以說我…”林瀲笑道,“會的那一兩首。”
阿堇笑著過去打她,手差點碰到了笛子,林瀲立刻縮了縮。門外青玉敲了兩下門,走進來一看,“你們都在啊,那我等一下再來,有點事找阿堇?!?/p>
莎莎立刻喊,“青玉別走!”
青玉一愣,莎莎說,“聽瀲瀲吹笛子?!?/p>
青玉笑了,一點不給面子,“我被她的卡住笛還煩不夠?”一甩手,轉身要出去。悠揚的笛聲響起,是古曲《流水》,水至柔軟,又至堅定,往海而去,永不回頭。其中一段溪水流過小石灘,叮叮咚咚的跳躍泛音,一聲趕著一聲,連綿不斷,惱人的調皮可愛,不知笛子是怎么吹出來了。青玉一瞬想起小青,不由得笑了,倚在門邊聽了一小段,直到沈嫣驚呼一聲“瀲瀲!”那調皮水聲像被一只無形的鬼手,一瞬突兀地掐停了。
青玉連忙跑過去,莎莎已經飛奔到了林瀲身旁,抽起林瀲的手探了探脈,又去翻她眼皮。阿堇在旁邊急著要幫忙,莎莎沉聲飛快道,“阿堇去煮生姜附子湯,青玉拿點催吐的東西,趕快!”
林瀲的唇已經白得泛紫,“笛…”
莎莎拿起笛子一看,“笛子有毒,都別碰!”說著便從袖子里滑出一排銀針來,挑出最粗的一根。
阿堇和青玉已經跑出去準備東西了,沈嫣平常見阿堇扎針總要先燒一燒銀針,連忙把燭臺往莎莎挪了挪。莎莎沒碰燭臺,一針已經深深扎進了林瀲耳珠,指甲狠狠一掐,放出來一粒豆大的血珠。林瀲整個人顫了一下,沈嫣也跟著她顫了顫,嚇得魂不附體,手腳都麻了,只知牢牢抱緊林瀲,看著莎莎一聲不吭,幫林瀲扎完左耳扎右耳,雙手拇指各扎一針,眼看不好,十指全都快速扎了一遍——一針深深下肉,針一抽出,立刻緊捏著那指頭,血線一下子涌聚成珠,莎莎手一放,林瀲的指尖幾乎被掐得變了形,紫紅一片——針已經又深深扎到下一根指頭里了。
沈嫣早已疼得說不出話來,只覺心都被劈成了兩半,摟著林瀲,卻不知瀲瀲死了沒,也不知自己死了沒。
林瀲十根指頭全染了血,莎莎丟下銀針,重新把一遍脈,這才喘一口氣,無端來了一句,“銀針來之前剛燒過?!鄙蜴檀袅舜舨畔肫饋硭钦f剛才銀針沒消毒的事。
林瀲已經完全暈過去了,四肢冰冷,皮膚青白,甚至微微有點紫影。青玉拿著催吐的東西,帶著一堆丫鬟回來,莎莎搖頭,“現(xiàn)在吐不了了,起效這么快!嘖…”
青玉還煮了熱水,丫鬟們拿巾布給林瀲擦了擦越來越泛紫的唇。莎莎說林瀲唇上有毒。
阿堇終于捧來了一碗滾燙的淺色藥汁,“放足量了,可是時間熬不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