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笑著搖頭,“這林老板,真了不得,一天都放不下她那算盤。走吧,媞娜也在里面,都在玩呢。雯雯新研究了個什么樂器…哦你還沒見過雯雯,那小子,可有趣了。”
沈嫣頓時來了興趣,“聽你們提過,是瀲瀲帶回來的那個女孩子?”
“嗯,說是被抓進教坊,關了幾年,學了手琵琶。第一次見客就給人家爆頭錘了一頓,被她們媽媽綁起來差點沒打死。瀲瀲也不知怎么碰上,就給買回來了。她那守財奴,居然也舍得,雯雯身價可不便宜?!绷譁Y無奈笑道,“自然了,予熹那么喜歡這小子,瀲瀲還不抓著我一頓薅?連本帶利給賺回去了,你們王府可一分錢沒虧的啊?!?/p>
沈嫣捏著唇,禮貌地笑了笑,“瀲瀲…去教坊?跟著你去的嗎?”
林淵笑臉頓時剎住,瀲瀲沒跟阿嫣提過教坊啊?林瀲給教坊那些姑娘們可做了不少舞蹈小道具,常去送貨。姑娘們哪有不喜歡的,便次次都留她下來玩,新排的舞跳給她看,新學的曲兒彈給她聽,一分錢茶水都不收她的。林瀲混教坊都混成自家后院了,原來阿嫣不知道啊?
不過想來也是,沈嫣這女夫子迂腐得很,也難怪林瀲在她面前就變個樣,爪牙全收收,乖得跟個剛蒸熟的糯米團子似的。
林淵轉了下眼,好心幫林瀲解釋,“害,教坊嘛,里面有男有女,有歌有舞,有陪著喝酒玩耍聊天的,也不是只有男客才去的。”
沈嫣一皺眉,聽起來更魚龍混雜了。
林淵見她神色不快,又找補道,“瀲瀲就去聽聽曲兒看看舞,她喜歡聽絲竹,還會跟著蹦噠呢,你不知道吧?再說,里面各路可人兒多了,我也愛去啊?!?/p>
當然,那是從前?,F(xiàn)在去,得帶上個隨身娃娃??赐暌恢?,娃娃扭頭眨眨眼問林淵,「好看嗎?」答好看,就會跟著「她好看還是我好看」;答不好看,就會跟著「你都不懂舞,平常我跳的你是不是也不懂」。
總之,現(xiàn)在林淵也漸漸少去了,至少沒林瀲那廝去的多。
沈嫣睫毛落下,蓋一片陰影在臉上,“不知道,她沒說過?!彼龔牟恢罏嚍囅矚g聽曲看舞,不知道瀲瀲去的地方這么廣,朋友這么多。她能想象的,只有一個何昱深。
林淵拍拍她,“怕你罵吧。你也是,管她管得跟自己孩子似的,倒不見你管王爺。”
沈嫣淡淡一笑,跟著林淵轉出大屋,屋后豁然開朗,竟是個長形的大園子。天光灑下,當頭幾株廣玉蘭,碗口大的厚肉白花開得正旺。園中花木扶疏,靜水成湖,湖上浮著絲絲煙霧,一道小小的九曲小橋伏在湖面上。東西兩道蜿蜒的爬山廊,圍著中間的園林水景。園子越往北越高,盡頭正北最高處,坐落一間正堂大屋。堂前飄出個大水臺,被庭中的白皮松擋了些,沈嫣看不真切,只聽見陣陣弦樂聲,和著女孩子們的笑聲,從水臺遠遠飄來。
水臺之前,園西座落一間臨湖水榭,秋水紋格飄窗錯落掀開,里面滄浪碧色紗簾子偶然飄出一角,微風一抽,又滑進去了。晚上若得在那窗前坐一坐,濃綠鎖窗,明月團團,真真何似在人間。
沈嫣不禁長嘆,“這園子~從外面看,根本猜不到院里面原來別有洞天!”
林淵笑道,“本來是個四合院子,方方整整的,三進三出。我跟予熹兩個人,要那么多大屋干什么,不如弄些好玩的。你不知道我找人引水挖池,弄了老久了,才搞成現(xiàn)在這樣?!?/p>
沈嫣指指湖岸的廣玉蘭,“正月才過,怎么有玉蘭花開得這么好?你是種的什么品種?”
林淵下巴向高處的小湖撇了撇,“湖里引的溫泉水,湖岸的泥都是暖的,一年四季花都開?!?/p>
沈嫣震驚道,“引的溫泉水?你不是就為了請我們來一天,這么砸金砸銀地催花開吧?去林府抬幾盆大的來擺兩天就好啦?!?/p>
林淵聳聳肩,“予熹說北月沒有廣玉蘭,開給她看看。”
沈嫣失笑道,“廣玉蘭初夏就能開了,才幾個月,等一等嘛?!?/p>
林淵微微一笑,帶她踏上東面曲廊,領在前頭,仿佛自言自語,“誰知夏天什么時候來,誰知它來不來,人生得意須盡歡啊。”
她們腳下的臺階鋪著席紋磚地,三片瓦條往左,三片瓦條往右,整齊有序地一路延伸到長廊盡頭。這園子一擲千金,連長廊地板也鋪得這樣繁復。整個園子一眼望去繁花勝錦,堆滿砌滿,處處透著絲過度的及時行樂之感。
沈嫣不太清楚林淵略帶哀傷的“人生得意須盡歡”源于什么,也許是她壓抑多年,一朝得了予熹這個知己,看破了;也許是林太尉這兩年在朝堂上不很得意,林淵擔心家里以后供不起她的奢靡了;也許是她跟予熹,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不知什么時候說沒也就沒了。不像沈嫣和林瀲,她們倒是不可能拆的。
沈嫣想到林瀲,面對著林淵,一時不知該喜還是該歉疚。林淵扭過頭來,碰巧看到沈嫣一副似甜似苦的表情,目光悵惘地望著園子。林淵想著自己的今朝有酒今朝醉,也想起上次她去六王府,看見阿嫣床上擺著林瀲的鼻煙壺。
林淵心下無奈,輕甩了甩頭。
兩個丫鬟手里捧著什么,歡聲笑語地走過,見到林淵兩人也不垂頭避讓,快快地對她倆福了福身,踏著輕快的步子繼續(xù)說笑著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