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輕皺著眉轉(zhuǎn)開眼去,青玉上前一步扶著她,收起了帕子——剛才是阿嫣氣昏頭了,王妃的貼身帕子留在獄卒手里,沾血不沾血都說不出好話來。
獄卒輕聲說了幾句什么,又道,“怕污了王妃的眼睛。但王妃若要親自驗傷,現(xiàn)在馬上能去,絕無弄虛作假的。”
沈嫣輕點了點頭,“獄長費心了,里面林大小姐…”
獄卒連忙道,“王妃放心,一日未定罪,大小姐仍是大小姐。林大小姐仗義,進(jìn)來以后一直好好呆著,從不叫我們弟兄為難。但凡我們能辦到的,王妃派人吩咐一聲便是?!?/p>
沈嫣看了青玉一眼,青玉摸出個小荷包,獄卒忙說不敢收,青玉硬塞給了他。沈嫣沒再說什么,同何昱深一起往外走。獄卒在幾人身后深深行禮。
沈嫣對何昱深解釋,“剛才進(jìn)來的時候,有個獄卒對瀲瀲無禮。”
“她沒表明身份?”何昱深想了想,“怕連累明宇?”
沈嫣點頭,不想多聊林瀲的事,“一切有勞你費心。你先回去吧,我們在這里等一等瀲瀲?!?/p>
何昱深沉吟一下,再勸一次,“阿嫣,澤王那件事,你要三思。你們并無私交,你說兩句話,他的喪妻之痛不可能就此抹平了。你又何必拿自己的名聲去冒險呢?”
沈嫣感激地笑了笑,從容道,“還顧得上什么名聲,我可能很快就不是六王妃了,你知道的?!?/p>
何昱深面色一變,正色道,“明宇沒有那個意思,他只是想幫你們?!?/p>
沈嫣淡淡地,“現(xiàn)在沒有那個意思,總不能一生都由我們這樣?!?/p>
何昱深一瞬震驚,不禁升起微微怒氣,“你們是要一生都這樣嗎?!”
沈嫣反望回去,靜自無言。他一臉詫異,她也一臉詫異。他的詫異是自然而生的震驚與不解,她的詫異卻是一張硬的面具,如同蓋了一面銅鏡到臉上,反射他的詫異來和他對峙——憑什么她和她就不能說“一生”?他憑什么詫異?
“阿嫣,”林瀲從內(nèi)獄走出來。沈嫣回過頭去,遞給她一只手,林瀲走近握住了,向何昱深輕輕點了點頭,仍是只能望著他的下巴,“多謝你了,小何。”何昱深不知她能不能看見,還是笑了一下。林瀲也彎了彎唇,對沈嫣輕聲道,“走吧?!?/p>
兩人一起向何昱深福身,轉(zhuǎn)身往外門走去。林瀲的臉微微撇過來,沈嫣望著她濕濕的睫毛,“被林淵訓(xùn)了?”
“沒有。”
沈嫣沒再說什么,林瀲的臉仍朝著她,余光往身后的何昱深看了一下——何昱深知道她是在看自己,因為林瀲把頭轉(zhuǎn)回去之前,眼簾下垂,一臉愧疚的神色。
她的淚和笑,固執(zhí)和無悔,都給了沈嫣。唯有愧疚,是純粹給他的;她能夠給他的,也只有純粹的愧疚??墒撬溃置骺匆?,剛才那一剎,她特意地掉過頭來,眼里實實在在地有過他。
妻妾倆漸漸走遠(yuǎn)了,青玉跟在身旁。何昱深現(xiàn)在才看清,林瀲披的一件綠礬錦緞披風(fēng),底下繡著秋香色連枝菊花。他不免想起玉和念的那句,“等得秋來風(fēng)無情,菊枝獨立百花殺。”原來美人如花,靜自開落,也是可以很殘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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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生命本就是殘忍的,人生在世,總是掙扎。途中傷人害物不計其數(shù),不過是掙扎著生,掙扎著不要死。
乳母懷里的襁褓包裹得像個僵硬的蠟燭包,綁得直挺挺的。襁褓中的小嬰兒促促抽著氣,額上淡淡一片紫斑,小臉蛋青青的,閉眼喘氣,眉頭緊皺,似是想哭,但沒力氣哭出來。
太醫(yī)仔細(xì)地看了又看,恭敬地朝澤王作揖道,“小郡主這是胎氣不足,胎元受損,應(yīng)該是母體羸弱,又誤攝了過量不當(dāng)藥物所致。此后須倍加調(diào)養(yǎng),可用艾草熏蒸,溫經(jīng)散寒,佐以溫補湯劑調(diào)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