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但是不能這么算,我有時候很久都見不到她,最長的一次,是已經三十八年了,過了這個新年馬上就三十九年了。”許芳舒低頭,撫摸著其中一個娃娃。
這個大頭娃娃是自己第一次收到的那個,顏色比起其他的已經很舊很舊了,顏料也已經褪得差不多了。
“哇……”
當時的許佑祺,對于三十九年到底有多長還沒有一個很明確的認知,只知道和自己的媽媽年紀一樣大。
“那你們?yōu)槭裁茨敲淳枚疾灰娒??我要是和媽媽那么長時間不見面,我會很難過的,她才不在兩周,我就已經很想她了。”許佑祺越說聲音越小,對許秀文的想念在此時此刻又更加重了幾分。
“你還小,你不懂?!痹S芳舒把大頭娃娃放回去,然后重新把皮箱合上,喃喃道:“有些人,不是你想見就能夠見到的,就像你現在見不到你媽一樣?!?/p>
當年的記憶就和那陳舊的皮箱一樣,關上后就再也沒打開過,許佑祺年幼時不怎么記事,漸漸地也就給忘了,許芳舒留給她玩的那個大頭娃娃,也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被她給弄丟了,她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想起自己有過這么一個小玩具,它似乎就只是被放在房間的某個角落里,然后在某一天突然就消失了。
聽聞許芳舒變得沉默寡言,齊素心里很難過,她吸了吸鼻子,帶著一點哭腔說:“她以前很活潑的,總是坐不住要往外跑?!?/p>
她沒有辦法想象許芳舒一個人安安靜靜跪在佛祖面前幾個小時的樣子,那并不是她喜歡做的事,許芳舒喜歡走動、愛看風景、喜歡拍照、喜歡到處去玩、不喜歡安靜,因為這樣自己還被她調侃過,說她齊素很悶很無聊。
她曾在無數個日夜想盡辦法逃離那個地下室,想回去告訴她自己還活著,滿室的坑坑洼洼是她用吃飯的筷子和湯勺給鑿出來的,鑿到工具斷了滿手鮮血,她依舊沒能鑿出一條生路,然后她累了困了,不小心睡了一覺,醒來之后那些坑洼又被新的水泥給填補了。
后來逃離無望,她只能幻想許芳舒可能會把一切都忘了,然后重新開啟美好的新生活,不僅僅是幻想,她就是這么希望的,希望自己在她心里其實并沒有那么重要,希望自己的消失不會對她造成太大的影響。
齊素做了個深呼吸,說:“當初就不該見那一面的?!?/p>
從什么時候開始是個錯誤,齊素分不太清了,或許是在決定南下的那一秒,或許是最后一次自己決定在她家的圍墻放一個大頭娃娃的那一刻,又或許是……自己第一次幫許芳舒從扒手身上搶回錢包,她們初次相遇的那一天。
“唉,人老了,就愛說些有的沒的?!?/p>
許佑祺同樣有點難過,因為她的奶奶,似乎在她們短暫的談話里,又生動地活了一次。
齊素的眼神有些失焦,她像是遠遠地望著某個地方一樣在說話:“時間過得太快了,太陽都快落山啦!”
許佑祺和周續(xù)一起抬頭看向窗外,現在下午一點,外頭艷陽高照。
“你看,是誰來了?”
原來緊閉的窗戶不知道什么時候開了一條縫,窗簾微微揚起,許佑祺感覺一陣微風吹起了她的發(fā)絲,輕輕柔柔地拂過她的臉頰,仿佛有誰在撫摸她一樣。
“我都沒給你放娃娃,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你……”齊素的聲音響起,帶著她們未曾聽過的柔和,她對著空氣笑了,仿佛面前有誰在和她對話一樣,她說:“等我一下,我得跟她們道別?!?/p>
齊素重新把視線移向許佑祺,對她說:“我要走啦,你們都要好好的,知道嗎?”
許佑祺瘋狂點頭,周續(xù)回應了一聲:“嗯?!?/p>
齊素欣慰地又看向窗戶的位置,對著空氣說:“今天天氣挺好的,你想去哪,我陪你去……”
隨著她的音量減弱,后面的話聽不清了,齊素閉眼之后,邊上的心電監(jiān)護儀緊隨其后發(fā)出嘀的聲音,原來高低起伏的心電圖慢慢地趨于平緩,最后變成了一條直線。
病房的門被人打開,醫(yī)生帶著護士走了進來,緊隨其后的還有齊宴寧和許湘蕓,她們看著醫(yī)生最后一次為齊素做檢查,聽她宣告。
“根據醫(yī)學記錄,我們確認病人于2025年5月5日13點14分離世,請家屬節(jié)哀?!?/p>
作為在場逝者唯一的家屬,齊宴寧沉默著朝醫(yī)生鞠躬道謝。
許佑祺轉身離開了病房,走到遠離病房的走廊盡頭,周續(xù)很快跟上去,看著她腳步還沒停下,人已經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