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卡斯突然拽住她的后領往旁邊一甩。剛才她站著的地方,一根斷裂的木梁砸了下來,梁上還掛著件破爛的羊皮襖——那是三年前在鐘塔下失蹤的守塔人穿的。
“它們在修復時間?!北R卡斯指著鐘擺,那些紅絲線正順著齒輪向上爬,像血管一樣鉆進銹跡斑斑的機械核心,“但這鐘不該走十三格?!?/p>
艾莉森突然想起圖書館里那本《幽影鎮(zhèn)災年志》。1917年的圣誕夜,鎮(zhèn)上發(fā)生過一場大火,燒毀了半個鐘塔,當時的守塔人抱著鐘樓的機械圖紙沖進火場,再也沒出來。而那場火,恰好發(fā)生在第十三聲鐘響之后。
“1917年的圖紙!”她突然站起來,“守塔人不是失蹤,是把圖紙藏起來了!”
鐘擺突然停了。紅絲線開始反向收縮,順著細針爬回地面,在磚石上勾勒出一個奇怪的圖案——七角星的每個角上,都有個小小的箭頭,指向塔頂的穹頂。
盧卡斯舉起手電筒照過去,穹頂正中央有塊松動的磚。他爬上去撬開磚塊,里面掉出個鐵皮盒,盒身被火烤得焦黑,打開時飄出一股焦糊的紙味。
里面沒有圖紙,只有半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個穿羊皮襖的男人,懷里抱著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兩人站在完整的鐘塔前,背景里的圣誕樹上掛著七盞玻璃燈。
“是守塔人埃文和他女兒莉莉?!卑蛏穆曇舭l(fā)顫,“災年志里說,莉莉在大火里……”
話沒說完,鐘塔突然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第十三聲鐘響終于炸開,穹頂的破洞外,飄來無數星火般的光點,漸漸聚成個小女孩的輪廓——扎著羊角辮,穿著燒焦的紅裙子。
“她在找這個。”盧卡斯從鐵皮盒底摸出個東西,是枚銀質的鈴鐺,鈴鐺上刻著“莉莉”兩個字,邊緣還留著牙印。
小女孩的輪廓突然劇烈晃動,紅絲線勾勒的七角星開始發(fā)燙。艾莉森突然明白過來,1917年的大火不是意外——是守塔人故意點燃的,因為當時的鐘塔機械已經失控,第十三聲鐘響會喚醒更可怕的東西。
“埃文不是要藏圖紙,是要銷毀它?!彼テ疴忚K遞給盧卡斯,“莉莉想讓我們知道真相。”
盧卡斯舉起鈴鐺搖晃。清脆的鈴聲里,小女孩的輪廓漸漸清晰,她伸出半透明的手,指向齒輪組最深處。那里卡著塊焦黑的木塊,上面刻著“十三響,引饑魂”。
原來當年的饑荒并未真正結束,那些餓死的靈魂被鐘聲束縛在鐘塔下,守塔人用大火中斷了儀式,卻把女兒的魂魄困在了這里。
“該讓他們回家了?!卑蛏统鲭S身攜帶的麥粒,撒在齒輪組上。麥粒接觸到紅絲線的瞬間,突然發(fā)出淡淡的金光。
盧卡斯拽動鐘擺,讓它重新開始擺動。這次,鐘聲響到第十二下就停了。小女孩的輪廓笑了,她飄到照片前,輕輕碰了碰父親的臉,然后化作無數光點,鉆進那些麥粒里。
當第一縷晨光從穹頂破洞照進來時,鐘塔下傳來“簌簌”的聲音。那些被紅絲線束縛的黑影,正順著樓梯往下走,像融化的雪水般滲入泥土。
回到鎮(zhèn)上時,梅姨正把新烤的麥餅分給孩子們。老座鐘的指針穩(wěn)穩(wěn)地停在十二點,陽光落在鐘面上,反射出七道柔和的光,像極了照片里圣誕樹上的玻璃燈。
艾莉森把鐵皮盒放進防潮箱,看著那半張照片和七顆麥粒并排躺著。盧卡斯突然從口袋里摸出樣東西,是枚新刻的銀鈴鐺,上面刻著他和艾莉森的名字。
“明年圣誕,掛在我們的圣誕樹上。”他把鈴鐺塞進她手里,掌心的溫度透過金屬傳過來,“讓所有熬過來的日子,都能聽見響聲?!?/p>
玻璃柜里的槲寄生突然舒展開葉片,冰晶化作水珠滾落,在柜底積成小小的一汪。陽光照在水面上,映出無數張模糊的笑臉,像那些終于得以安息的靈魂,在輕聲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