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樓梯口傳來“咚”的一聲輕響,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艾莉森跑過去,看見盧卡斯的舊書包掉在地上,拉鏈敞開著,里面滾出本日記。她蹲下身翻開,扉頁上寫著“盧卡斯的秘密基地”,字跡比樂譜上的成熟些,是他出事前幾個月的筆跡。
“12月1日:艾莉森今天又跟隔壁班男生說話了,笨蛋,他一看就不是好人?!?/p>
“12月10日:偷偷把她掉在操場的發(fā)夾撿回來了,藏在枕頭下,等平安夜送給她。”
“12月23日:明天就是平安夜了,準備跟她說對不起。上次推她下樓真的很后悔,膝蓋肯定還疼吧?攢錢買的護膝藏在她的圣誕襪里了,希望她別再生氣。”
日記到這里戛然而止。艾莉森的手指停在最后一行字上,指腹被紙頁的褶皺硌得生疼。她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清晨,自己在圣誕襪里摸到硬邦邦的護膝時,只當是他又在?;?,賭氣扔回了他房間,連句謝謝都沒說。
“原來你都記得?!彼煅手仙先沼洠蹨I砸在封面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這時,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媽媽發(fā)來的視頻通話。艾莉森抹了把臉接起,屏幕里媽媽正舉著相機拍餐桌:“快看,我找到你小時候織的圍巾了,盧卡斯總說這條最暖和,每年都要拿出來曬呢?!?/p>
鏡頭轉向陽臺,那條歪歪扭扭的圍巾正晾在陽光下,毛線被歲月洗得發(fā)白,卻依然保持著完整的形狀。媽媽的聲音帶著笑意:“你爸昨天整理閣樓,說在木箱底發(fā)現(xiàn)個彈珠,是不是盧卡斯當年砸你房門那個?他居然一直收著,這孩子……”
艾莉森望著屏幕里的圍巾,又低頭看看手里的日記,突然明白那些所謂的“詭異”從來不是鬼怪作祟。是盧卡斯藏在時光里的溫柔,是她不敢觸碰的想念,是兩個人用十年光陰釀出的、帶著酸澀的甜。
掛了電話,她走到圣誕樹旁,把日記和樂譜放進長筒襪,又將那枚生銹的彈珠擺在最頂端。陽光穿過窗戶,在地板上織出金色的網,空氣中似乎飄來姜餅的甜香,混著壁爐余燼的溫暖。
“我知道你一直在?!卑蛏p聲說,指尖拂過圣誕樹的枝葉,“以后每年平安夜,我們都一起過?!?/p>
長筒襪輕輕晃動了一下,仿佛在回應她的話。遠處的教堂傳來鐘聲,清脆的回響漫過積雪的屋頂,漫過窗臺的月光,漫過藏在塵埃里的舊時光,在這個圣誕清晨,溫柔地纏繞著不肯散去。
教堂的鐘聲剛過第三響,艾莉森正蹲在客廳整理圣誕裝飾,身后突然傳來“啪嗒”一聲輕響。她猛地回頭,看見那只繡著“L”的長筒襪掉在了地上,里面的彈珠滾出來,在地板上轉了三圈,正好停在她腳邊。
“喂,你能不能別總搞偷襲?”艾莉森撿起彈珠,故意板著臉對著空氣說,“十年前扔我房門,十年后還想砸我腳?”
話音未落,廚房突然傳來櫥柜門“砰砰”兩聲輕撞,像是有人在里面賭氣似的。艾莉森憋著笑走過去,剛拉開柜門,一袋姜餅粉“咚”地掉在操作臺上,袋子裂開個小口,白色的粉末簌簌往下掉,在臺面上畫出個歪歪扭扭的笑臉。
“幼稚鬼。”她搖搖頭去拿掃帚,眼角卻瞥見微波爐上貼著張新的便利貼,字跡比早上的更潦草,像是急著寫完的:“誰讓你把護膝扔回來的?我攢了三個月零花錢!”
艾莉森的動作頓住了。她確實忘了這件事——當年收到護膝時正在氣頭上,只覺得這是盧卡斯虛偽的道歉,隨手就扔進了他房間的角落?,F(xiàn)在想來,十三歲的少年哪里懂什么道歉方式,大概是攥著攢錢罐跑遍了鎮(zhèn)上的文具店,才挑到這只印著小熊圖案的護膝。
“那時候不是在氣頭上嘛?!彼龑χ諢o一人的廚房嘟囔,聲音不自覺放軟,“再說你送護膝之前,就不能先好好說句對不起?”
客廳的落地鐘突然開始倒轉,指針“咔咔”地往回跳,最后停在了晚上七點。圣誕樹的彩燈瞬間變得明亮,連帶著壁爐里的余燼都重新燃起小小的火苗。艾莉森聽見身后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回頭時正看見沙發(fā)上多了件灰色的羽絨服——那是盧卡斯當年最常穿的那件,袖口磨出了毛邊,拉鏈上還掛著個掉了漆的星星掛墜。
她走過去拿起羽絨服,指尖剛碰到領口,就有個硬紙殼從口袋里滑出來。展開一看,是張泛黃的電影票根,日期正是十年前的平安夜,放映的是她念叨了好久的動畫電影。票根背面用鉛筆寫著:“如果她肯原諒我,就帶她來看?!?/p>
“原來你買了電影票?!卑蛏穆曇粲悬c發(fā)啞,“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窗邊等,以為你會來叫我?!?/p>
羽絨服突然輕輕顫動了一下,像是有人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聳了聳肩。艾莉森把臉埋進衣領,聞到淡淡的樟腦味里混著一絲雪松香——那是盧卡斯攢錢買的第一瓶男士香水,當年總愛偷偷往她圍巾上噴一點,被發(fā)現(xiàn)了就說“借你的圍巾當香氛試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