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可的指尖反復(fù)摩挲著腕間的寒石珠子,冰涼的石面被體溫焐出了一層薄汗,卻總也暖不透那深入肌理的涼。
這串珠子是陳鋒撿的,三年前他跟著陳鋒在山澗摸魚,對方從青苔裹著的石頭縫里扒出這串灰撲撲的玩意兒,
粗糲的指腹蹭掉石屑,笑著往他腕上系:“別看丑,戴著手不凍,以后跟我巡山,就不怕風(fēng)往骨頭里鉆了。”
那時他總嫌珠子沉,好幾次偷偷摘下來塞進口袋,都被陳鋒逮著重新系上。陳鋒的手比寒石還糙,系繩時指尖偶爾擦過他的手腕,像小石子蹭過皮膚,有點癢。他鬧著要摘,陳鋒就把他的手攥進自己掌心——那雙手總帶著獵刀磨出的薄繭,卻永遠暖和,能把他凍得發(fā)紅的手指烘得發(fā)燙。“戴著,”陳鋒的聲音混在山風(fēng)里,比澗水還沉,“我護著你,它護著你的手,咱都踏實?!?/p>
可現(xiàn)在,說要護著他的人,已經(jīng)永遠留在了黑石山深處。
三天前的黃昏,血色燒紅了半邊天,山匪的馬蹄聲像悶雷滾過雪地,把寨子里的炊煙都驚得散了。他正幫陳鋒磨那把沒完工的劍胚,鐵屑落在青石上,
濺起細(xì)碎的光。突然有人喊“山匪來了”,陳鋒一把將他按在柴房的草垛后,順手把腕間的寒石珠子解下來,塞進他手里:“拿著,待在這別動?!?/p>
他攥著珠子,看著陳鋒抄起獵刀沖出去,背影在混亂的人群里一閃,就和幾個獵手一起,朝著黑石山深處跑。
山匪的叫囂聲、馬蹄聲、老人們的咳嗽聲混在一起,他趴在草垛后,指尖把寒石珠子攥得發(fā)疼,冰涼的石棱硌著掌心,卻沒了往日陳鋒系著時的安穩(wěn)。
后來寨老說,陳鋒他們是故意引開山匪,往最險的黑風(fēng)口去了。那里常年刮著能把人吹走的風(fēng)雪,山匪追進去,大概率是出不來的??申愪h也沒出來。
雪下了三天,林天可每天都往黑石山的方向望。風(fēng)卷著雪沫子打在臉上,疼得像小刀子割,
他卻總覺得,下一秒就能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從風(fēng)雪里走出來,
肩上扛著獵物,笑著喊他天可,來搭把手可只有漫天的白把黑石山的輪廓埋得越來越深,連夕陽落下去的痕跡都看不見。
腕間的寒石珠子是陳鋒留下的唯一念想。他重新把珠子系上,比從前緊了些,石串貼著皮膚,涼絲絲的,
卻像是有什么東西順著石面鉆進心里。那天柴房里,陳鋒塞珠子給他時,
指尖的溫度好像還留在石面上,他甚至能想起陳鋒當(dāng)時的眼神——沒有平時的笑,卻比任何時候都亮,像黑夜里的火。
風(fēng)又起了,吹得他額前的碎發(fā)亂飛。林天可抬手按了按腕間的珠子,冰涼的觸感讓他忽然清醒陳鋒沒回來,
但這串珠子還在,就像那個人還在護著他。他轉(zhuǎn)身往寨子走,懷里揣著陳鋒沒磨完的劍胚,鐵胎硌著肋骨,竟有了幾分踏實。
雪還在下,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像從前那樣躲在別人身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