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從來就不是干凈整潔的地方,巨大齒輪咬合的轟鳴,充斥灼熱蒸汽與濃煙的空氣,腳下陰暗潮濕的地面,巨大笨重、粗壯的軸件上掛滿各式各樣齒輪的蒸汽機械,錯綜復雜、表面已經附上一層鐵銹,用手一摸就能染紅整個手掌的銹跡斑斑的金屬管道,還在間歇噴涌著熱氣的各種閥門接口,還有無時無刻不在閃著刺眼紅芒,擾亂人心神的無數指示燈,更為重要的是永遠能縈繞在耳邊的充斥著粗話的罵娘、、、、、、
這就是支撐起帝國興盛不敗的動力與心臟,工業(yè)的普及與發(fā)展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各類機械的制造是帝國公民能在無數艱苦自然環(huán)境里生存繁衍的最大保障。也是“創(chuàng)世戰(zhàn)爭”打響以后,圣多拉格帝國能在后相大陸里僅僅幾十年的時間里快速崛起,以無以倫比的氣勢迅速吞并周邊數十個國家的領土,一舉進入后相大陸板塊上的強國之列的推動劑,工業(yè)的巨大發(fā)展有著不可埋沒的推動作用。
卡西亞所在的工廠就是帝國大陸上數以千萬計的蒸汽工廠中的一個。
小工廠是火柴盒一樣的建筑,被噴了藍色漆料的翻新鐵皮層層包裹著,鋼架子門扉大大敞開,噴涌著的熱氣在門口化為蒸騰而起白色煙霧,夾雜著濃重的機油味與銹跡味道騰騰升起直聳天空。
鐵皮下工人熱火朝天,卡西亞帶上黃色安全帽子,廠房的小頭頭叫維克西,光著標志性的大腦袋站在一鍛造機邊上,手里拿著產品記錄本計算今日應該完成的工作產量。
“卡西亞,還有幾天就要去往馬諾馬了,還不趕快幫這快咽氣的老廠子多貢獻一份力量!”維克西看見卡西亞進來,于是空出一只手拿起放在鍛造機上號碼牌,隨后扔向卡西亞。
卡西亞接過牌子,走著笑著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旁邊模鍛機此時重重落下,整個廠房都隨著它震動了一下。雖然巨大的機械下面有深入地底十幾米深的防震裝置,但是被蒸汽輪機抬起的幾十噸重的鐵塊落下,其力量確實不是人類機械可以完全抵消的。
隨后閥門里噴出數道濃郁白霧,仿若深海的壓力讓它噴出幾米遠這才消停。蒸汽輪機啟動,巨大的鐵塊被抬起,數十人立馬圍過去,數道成年人大腿粗細的鐵鏈將一塊已經粗成型的巨型齒輪吊起,緩慢移向下一道工序處理的機器旁。
再經過細加工,最后經過火焰的處理消除內應力,這塊齒輪就能作為一塊標準件運往帝國前方了。
卡西亞靈巧穿梭在數臺機器之間,最后來到廠房底部,這里沒有巨大的機械矗立,震動也幾乎沒有,有的只是成片的指示燈光。
來到自己的崗位前,卡西亞戴上白色薄手套,取出脖頸上掛著的鑰匙打開緊鎖的抽屜,里面放著密密麻麻的精細工具,還有一張鑲嵌著成百上千的精密齒輪的密碼卡片。
揭開桌子上蓋著的柔軟白布,下面是一只尚未完成組裝的萬年歷機械手表,還差十三個小零件,這只表便算完成。
接觸制表是在卡西亞還有父親記憶的時候。父親作為二級準尉,有一只最基本的軍用制造萬年歷手表,用來隨時查看日期、月份、年數、中心海流動向以及星象。星象可以大致推斷近幾天的天氣動向,對于用飛空艇航行的商人和軍隊都是非常重要的情報。因為與自然力量作對的飛空艇最后都變成了殘骸。
那個時候父親回來,卡西亞便會興趣十足地用放大鏡觀察表盤里一堆密密麻麻奇妙運作的齒輪。后來數本鐘表精密學書籍,更是堆積了卡西亞對鐘表組裝的全部知識。
能得到這份算是輕松,且報酬可觀的工作,兒時的興趣的確起了絕對的助力。
十三個齒輪的安裝耗費了卡西亞近乎一天的時間,直到小城的黃昏就要墜落下來,卡西亞才完成最終裝盤。
終于顧得上擦一下額頭上滲出的細密汗水,卡西亞來不及休息,緊接著從抽屜里拿出密碼卡片,拔出桌旁膠管連接起來的蒸汽輸出口,將紅銅制成的接口插進密碼卡的接口里。
密碼卡里凝泄的齒輪在接入蒸汽輸出口的一刻飛速轉動起來,仿佛具有了無盡的活力。然后卡西亞將它插進身前一道卡槽里,那是零型差分機,帝國最后一種型號的差分機,計算能力處在差分機的頂峰,然后墊在任意一種分析機的腳下。但是對于這種小工廠,零型差分機的性能便完全夠用了。
零型差分機的一個計算分支被啟動,密碼卡里裝載的是萬年歷手表調節(jié)準確時間、月份、年數和星象海流的程序。人為調節(jié)時間會照成很大的誤差,而這誤差會被自然無限放大。所以對于這類精細鐘表的調整,歷來都是由可靠的程序來代替。
桌前機械開始運作,六根金色內六角銅柱呈六芒星尖角方位,卡西亞拿起手表,六根傳動柱毫無間隙地嵌合進鐘表里,然后開始緩慢轉動。鐘表上的顯示開始改變。
一只表的精密調整需要大約一晚的時間,眼下無堆積的工作,卡西亞準備回去陪陪妹妹莉莉婭。
幾天就這樣悄然重復過去。
數天之后的一個下午,工廠里的氣氛永遠不變,卡西亞手里拿著鑷子,借助放大鏡正在安裝某個齒輪。
桌面上堆疊起的金屬儀器突然開始震動起來,繼而發(fā)出悉悉索索的相互摩擦的聲音。隨后震動并沒有消失,幅度開始漸漸增大。最后,整個廠房在此刻都安靜了下來,只有氣閥高壓氣體噴涌的聲音在獨響。
富有某種奇特規(guī)律的震動通過地脈游走蔓延到了小城每一個角落,真實的通過大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身體里。
于是,在這片刻突然安靜下來后,宛若變成了一張靜物畫的小城的靜謐氣氛,終于在一道無比高昂澄澈,仿若能擊穿空氣,撕裂無數建筑的汽笛聲里重新找回活力。這汽笛聲就如同黑色暴風雨夜晚里的閃電,一瞬間將整個小城照亮。
廠房里的人們開始歡呼著罵娘,小城里的住戶們開始歡呼著地慶祝。
一年唯一一趟的帝國重列終于來臨。在這圣歷1096年1月2日的靜謐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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