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云僵在原地,手中的糖葫蘆懸在半空,狐貍耳朵也瞬間耷拉下來。他咬著下唇,眼眶泛起水光:“姐姐是嫌我沒用嗎?連站著喂姐姐糖葫蘆都要被說……”話音帶著哽咽,尾音微微發(fā)顫。
布洛妮婭瞳孔驟縮,這才驚覺自己無心的話刺痛了少年敏感的心。她慌忙蹲下身,與坐在輪椅上的時云平視,銀發(fā)垂落遮住泛紅的耳尖:“不是這樣的。”她伸手想要觸碰時云,卻在半空頓住,少年此刻像只炸毛的小獸,倔強又脆弱。
“阿云的腿還在恢復,布洛妮婭只是擔心你……”布洛妮婭努力組織語言。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睍r云別過臉,聲音悶悶的,“只能坐輪椅,連游戲都要姐姐幫忙操作……塔羅牌說的沒錯,我只會拖累大家?!弊詈髱讉€字被他咬得極輕,卻像鋒利的冰棱,直直刺進布洛妮婭心口。
“夠了!”布洛妮婭突然提高音量,嚇得時云一顫。布洛妮婭深吸口氣,緩緩抬起少年顫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聽,這里跳得很快。每次你冒險逞強,它都會這么快?!辈悸迥輯I松開把手走到最前面,貼上少年冰涼的額頭,鼻尖蹭過柔軟的狐貍耳朵,“布洛妮婭害怕失去你,比任何預言都可怕?!?/p>
時云怔怔望著她,睫毛上還掛著未墜落的淚珠。符華在攤位后輕輕嘆了口氣,悄悄將新做的糖葫蘆裹上油紙,放在輪椅后面的布袋里面,陽光將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布洛妮婭抹去少年臉頰的淚痕,忽然想起他們初遇時,在西伯利亞雪原上面發(fā)的誓。
時云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輪椅扶手,即便聽了布洛妮婭的話,眼底仍蒙著層化不開的陰霾。他輕聲說:“姐姐,我想去一個人待會?!辈坏炔悸迥輯I回應,便自己轉動輪椅的手輪,朝著小徑駛去。
布洛妮婭望著少年單薄的背影,想追上去卻又怕給他壓力,只能站在原地,布洛妮婭咬了咬下唇,轉身準備去買時云喜歡吃的漿果味軟糖,想著等他回來或許能開心些。
后花園的鵝卵石小徑蜿蜒曲折,兩旁的櫻花樹零星飄落著花瓣。時云的目光空洞地望著地面,滿心都是自我厭棄的念頭,完全沒注意到前方凸起的石塊。輪椅碾上去的瞬間劇烈顛簸,他本能地伸手去抓輪椅邊緣,卻因力氣不足整個人向前栽去。
“砰”的一聲悶響,時云重重摔在地上,膝蓋和手肘擦過粗糙的石面,火辣辣的疼痛瞬間襲來。時云試圖撐起身體,可雙腿根本使不上勁,只能狼狽地趴在地上。狐貍耳朵無力地耷拉著,淚珠大顆大顆砸在石板上,混著擦傷滲出的血珠,暈染出小片暗紅。
“布洛妮婭姐姐……”時云虛弱地喚著,聲音被風吹散在空蕩蕩的后花園里。這一刻,塔羅牌的預言仿佛化作實質的枷鎖,將他困在絕望的深淵,原來自己連好好坐著都做不到,果然是個累贅。
時云顫抖著用手肘撐起上半身,指甲深深掐進石板縫隙。風卷著櫻花落在他滲血的傷口上,刺痛讓他意識愈發(fā)清醒?!拔也荒堋荒芸偟戎憬銇韼臀摇!睍r云咬著牙,試圖用麻木的雙腿撐起身體,膝蓋卻像融化的蠟般發(fā)軟,整個人再次重重摔在地上。
第三次嘗試時,時云抓住一旁歪斜的櫻花樹干借力。樹皮粗糙的紋路硌進掌心,他卻死死攥著不肯松開,狐貍耳朵因用力過度繃得筆直。顫巍巍站直的瞬間,傷口撕裂的劇痛讓眼前炸開白芒,他踉蹌著往前撲去,額頭重重磕在輪椅的金屬扶手上。
溫熱的血順著眉骨滑進眼睛。
“為什么……為什么我連站起來都這么難?”時云蜷縮在輪椅旁,哽咽著捶打毫無知覺的雙腿。染血的手掌在潔白的櫻花花瓣上印出猙獰的痕跡,就像他無論如何努力,都掙脫不開“拖累者”的枷鎖。而此刻,布洛妮婭攥著糖炒栗子的手正越攥越緊。
“阿云的定位怎么一直都沒動?”
布洛妮婭攥著糖炒栗子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手機屏幕上時云的定位在十分鐘前就停在了后花園深處。風卷著櫻花掠過布洛妮婭的銀發(fā),莫名的不安如藤蔓纏住心臟。她將紙袋隨意塞進路過的依玖手中,朝著定位方向狂奔,靴子踏碎滿地花瓣。
轉過九曲回廊時,布洛妮婭的呼吸驟然停滯。輪椅歪倒在櫻花樹下,沾著血珠的花瓣被風推著打著旋兒,在少年身側鋪成猩紅的地毯。時云蜷縮在輪椅旁,額角的血已經凝結成暗紅的痂,染血的手指還死死摳著輪椅扶手。
“阿云!”布洛妮婭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顫抖,跪坐在碎石上時膝蓋磕出悶響。她顫抖著捧起少年沾滿淚痕的臉,指腹擦過他額角的傷口,“為什么不叫布洛妮婭……”
“姐姐說過,要學會自己站起來?!睍r云睫毛劇烈顫動,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時云突然抓住布洛妮婭的手腕,指尖的血在布洛妮婭雪白袖口洇開深色痕跡,“我不想永遠是被保護的那個……”
布洛妮婭喉嚨發(fā)緊,眼前浮現(xiàn)出西伯利亞雪原上那個倔強的小狐貍。那時的他也是這樣,明明凍得渾身發(fā)抖,卻堅持要把最后半塊壓縮餅干塞進她手里。布洛妮婭輕輕將少年染血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心跳聲透過皮膚清晰可聞:“阿云聽,它跳得更快了。因為阿云受傷,比布洛妮婭自己受傷更疼。”
時云的眼淚突然決堤,像破碎的珍珠簌簌滾落:“可塔羅牌說我是……”
“夠了!”布洛妮婭將他緊緊摟進懷里,力道大得幾乎要將人揉進骨血,“西伯利亞的銀狼和銀狐從不會被預言束縛,我們約定過要一直在一起,永不分離,記得嗎?”布洛妮婭的鼻尖蹭過少年顫抖的狐貍耳朵,“站起來不是為了證明給誰看,是因為布洛妮婭想牽著你的手,而不是看著你的背影?!?/p>
風突然變得溫柔,吹落滿樹櫻花。時云埋在布洛妮婭頸窩,淚水沾濕她的衣襟。布洛妮婭小心翼翼地將人抱起,讓他靠在自己懷里,指尖輕輕擦去他眼角的淚:“慢慢來,布洛妮婭會一直在這里?!?/p>
布洛妮婭將時云小心安置在輪椅上,指尖輕拂過時云的傷口,冰涼的噴霧在少年泛紅的擦傷處暈開一層薄荷色微光?!斑€疼嗎?”布洛妮婭垂眸注視著時云低垂的睫毛,拇指無意識摩挲著少年掌心被樹皮磨出的血痕。
時云搖搖頭,耳尖卻悄悄紅了:“姐姐不生氣了嗎?”布洛妮婭沒說話,只是把裹著油紙的糖葫蘆塞進他手里,糖衣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遠處傳來學院祭熱鬧的吆喝聲,機噴出的甜香混著櫻花氣息撲面而來。
(在櫻花墜落的回廊轉角,你的倔強與脆弱撞碎了我所有的理智。掌心的血跡是你向命運宣戰(zhàn)的勛章,而我心跳如擂鼓的胸膛,永遠是你最安全的歸途。我們是雪原上相依為命的銀狼與銀狐,預言的枷鎖困不住相扣的誓言,哪怕前路荊棘遍布,我也要牽著你的手,把每一次跌倒都走成通往春天的浪漫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