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臉紅脖子粗（第1頁）

梁平蹲下身子，從篝火中拾起半焦的獸骨，在沙土上緩慢畫出兩個交疊的圓圈。圍聚的原始人發(fā)出困惑的“嗬嗬”聲，鹿角老者歪著頭，喉間滾動出疑問的顫音。他突然抓起梁平的手，按在其中一個圓圈中央，又指向正在爭搶獸肉的年輕戰(zhàn)士。

梁平明白了——那是“歸屬”與“爭奪”。他深吸一口氣，雙臂環(huán)抱胸膛做出防御姿勢，又突然將雙手攤開伸向天空。人群中響起此起彼伏的吸氣聲，一個孩童模仿著他的動作，卻被母親慌亂捂住腦袋。老者渾濁的眼睛突然發(fā)亮，踉蹌著撞開人群，把沾滿血污的獸皮猛地披在梁平肩頭。

這具年輕的軀體本能地抗拒著血腥氣，梁平卻強忍著不適，抓起老者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他緩緩閉上眼睛，用最緩慢的節(jié)奏，將神雷殿晨鐘的韻律融入呼吸。身旁的原始人先是不安地挪動腳步，漸漸竟也跟著調(diào)整呼吸頻率，洞穴里響起整齊的“呼呼”聲，像極了幽冥戰(zhàn)場時眾人念誦因明經(jīng)文的共鳴。

當月光爬過巖壁，梁平扯下腰間褪色的平安結(jié)。彩線在火光中明明滅滅，他將線頭系在老者腕間，又扯出另一截綁在自己手上。老者先是驚恐地掙扎，待發(fā)現(xiàn)彩線并未帶來傷害，反而隨著動作發(fā)出細微的“簌簌”聲，竟像孩子般咯咯笑起來。這陌生的笑聲驚動了整個部落，年輕戰(zhàn)士們攥著石矛圍攏，卻在看到梁平張開雙臂、露出喉間脆弱部位的瞬間，紛紛放下了武器。

深夜，梁平蜷縮在獸群皮毛堆里，感覺有溫?zé)岬能|體悄悄貼過來。轉(zhuǎn)頭對上一雙明亮的獸瞳——那是部落豢養(yǎng)的狼崽，此刻正用鼻尖輕推他的手掌。他想起沈硯卿書寫經(jīng)文時的專注，驚禪和尚捻動佛珠的虔誠，緩緩將掌心覆在狼崽頭頂。巖壁上的狩獵圖騰在月光下仿佛活了過來，而梁平知道，他正在書寫全新的輪回篇章。

晨霧未散時，梁平已跟著身披虎皮的戰(zhàn)士們摸進叢林。他學(xué)著眾人壓低身形，卻在發(fā)現(xiàn)野牛群的瞬間，用石塊在樹干上敲出獨特的三長兩短節(jié)奏——這是神雷殿戰(zhàn)時傳遞訊息的密語，竟讓分散潛伏的原始人默契地形成合圍之勢。

當巨角野牛揚蹄狂奔，梁平踩著記憶中雷步的節(jié)奏，在泥濘中靈巧側(cè)翻。他抄起戰(zhàn)士擲出的斷矛，借著慣性將尖銳的骨刃刺入野牛肩胛。溫?zé)岬孽r血濺上臉龐時，他恍惚又回到幽冥戰(zhàn)場，只是這次染紅雙手的不再是魔影，而是帶著青草氣息的生命之血。

滿載而歸的隊伍踏碎夕陽，女人們揮舞著棕櫚葉從洞穴涌出。梁平被歡呼的人群高高拋起，落進鋪滿獸皮的草堆里。老者顫巍巍捧來中空的葫蘆，里面渾濁的液體泛著發(fā)酵的酸甜。他學(xué)著其他人仰頭飲盡，辛辣的滋味嗆得直咳嗽，卻換來哄堂大笑。

篝火燃得比昨夜更旺，烤架上的獸肉滋滋冒油。梁平被拉進人群中央，幾個孩童掛在他身上，用沾著油脂的手指在他胸口涂抹赭石顏料。當有人敲起用獸骨和藤條制成的簡陋鼓點，他鬼使神差地跳起神雷殿前祈福的戰(zhàn)舞，雷光般的身影在火光中交錯，引得眾人紛紛模仿。

月光爬上巖壁時，梁平靠著老榕樹坐下。身旁的狼崽叼來半塊烤得焦香的肋骨，他掰下一小塊投喂，看著幼獸滿足地搖尾。不遠處，吃飽的原始人相互依偎著沉睡，孩童枕在母親的臂彎，戰(zhàn)士將石矛抱在胸前，仿佛擁著最珍貴的寶物。這一刻，沒有邏輯的困局，沒有魔主的陰謀，只有最純粹的歡愉在夜風(fēng)中流淌。

梁平是被溫?zé)岬暮粑餍训?。晨光透過洞穴頂?shù)氖p灑進來，在七八個披散著獸毛的身影上鍍了層金暈。少女們脖頸掛著的貝殼項鏈輕輕相碰，貝殼內(nèi)側(cè)還沾著昨夜篝火的灰燼。為首的少女突然伸手，指尖觸上他眉骨處淺淺的疤痕，喉嚨里發(fā)出類似雛鳥索食的輕啼。

"你們。。。這是要把我當獵物分了？"梁平猛地坐起，后背撞上粗糙的巖壁。他的雷紋靴不知何時被擺在洞角，靴筒里塞滿了新鮮的野莓。少女們被這突然的動作驚得后退半步，卻又很快圍攏過來，將編織的藤蔓花環(huán)套在他脖頸，有個膽大的甚至把帶著露水的蕨類植物別在他發(fā)間。

鹿角老者拄著骨杖匆匆趕來時，梁平正被少女們拉扯著展示新制的骨針。老者見狀發(fā)出爽朗的"嗬嗬"聲，渾濁的眼睛笑成兩條細縫。他用骨杖戳了戳梁平胸口，又指向少女們，反復(fù)做出交頸而眠的手勢，最后突然捧起梁平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蒼老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發(fā)出轟鳴般的顫音。

梁平這才恍然驚覺——昨夜他為保護幼崽擊退劍齒虎的模樣，此刻正被巖壁上的新圖騰記錄：粗糙的線條勾勒出他張開雙臂的身影，下方環(huán)繞著七八個捧著果實與獸皮的小人。當少女們將帶著體溫的熊皮毯再次蓋在他身上，他終于讀懂那些明亮眼睛里的熾熱——在這個以力量為尊的原始部落，他早已成了眾人心中的"太陽"。

晨霧還在山谷間纏綿，梁平腰間的貝殼項鏈突然發(fā)出細碎的碰撞聲。他猛地睜眼，就見洞穴外騰起滾滾煙塵，尖銳的骨哨聲刺破天際。鹿角老者踉蹌著撞開獸皮門簾，布滿傷疤的手臂死死指向西方——那里，三個舉著燧石長矛的部落正如潮水般涌來，領(lǐng)頭者脖頸懸掛的狼牙串上，還滴著新鮮的獸血。

"嗬！嗬！"少女們慌亂地將幼崽護在身后，手中的骨刀卻握得發(fā)抖。梁平抓起巖壁上的雷紋靴，靴筒里的野莓早已被踩成紫醬。他望向堆積如山的獸肉，又看看部落里老弱婦孺驚恐的眼神，突然想起幽冥戰(zhàn)場那些被魔主蠱惑的凡人。

"扔食物！快！"梁平用盡力氣比劃著拋灑的動作，同時將最大塊的熏肉遠遠擲出。然而，幾個年輕戰(zhàn)士卻突然發(fā)出憤怒的嘶吼，他們胸膛涂著的赭石顏料在晨光下宛如鮮血，手中的長矛直指天空。其中一個身形魁梧的戰(zhàn)士猛地扯開藤蔓腰帶，露出布滿戰(zhàn)斗傷痕的胸膛，用骨矛狠狠敲擊地面，激起的塵土讓整個洞穴都為之震顫。

廝殺聲越來越近，梁平看著老者渾濁的眼睛里泛起淚光。老人突然抓起他的手，按在巖壁上最新繪制的圖騰——那是他揮舞雷鞭擊退魔影的模樣。此刻，少女們將最后幾串貝殼項鏈系在他腳踝，幼崽們蜷縮在他腳邊發(fā)出嗚咽。梁平深吸一口氣，感覺體內(nèi)沉寂的雷光開始蠢蠢欲動。當?shù)谝恢ъ菔林巷w過，他終于明白，在這片原始的土地上，有些血性，比食物更值得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