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玥端著水果盤出來,看著母親眼里久違的光,忍不住笑:“媽,你這是怎么了?前陣子還愁得睡不著,現(xiàn)在倒像撿了寶?!?/p>
“可不是撿了寶?”王虎媽拿起顆葡萄,卻沒吃,捏在手里轉(zhuǎn)著,“趙洪生那老小子,當年跟你爺爺斗得你死我活,現(xiàn)在還不是得把閨女送上門?我家這頭倔驢,總算有治了!”
她想起王虎這些年的樣子,心里又軟又疼。這孩子打小就犟,認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尤其是對招娣那姑娘,明明心里淌血,偏要裝作不在乎。現(xiàn)在好了,趙家丫頭是個敞亮人,又得趙洪生疼,說不定能焐熱他那顆冰封的心。
“張媽,”她揚聲喊管家,聲音里帶著股說一不二的脆勁,“把我那套翡翠首飾找出來,再備上兩箱三十年的茅臺,還有……把庫房里那對玉如意也帶上?!?/p>
張媽愣了愣,手里的雞毛撣子差點掉地上:“太太,這是……要給誰送禮?”
“還能有誰?”王虎媽眉毛一挑,眼里的光像極了當年在碼頭跟人談判的樣子,“去趙家提親!我倒要看看,趙洪生那老小子的骨頭,到底有多硬!”
“去趙家?”張媽臉都白了,“太太,這可使不得啊!趙家和咱王家是世仇,您這一去,萬一……”
“萬一什么?”王虎媽打斷她,拿起桌上的紅木梳子,慢悠悠地梳著頭發(fā),“他趙洪生要是真對閨女好,就不會動我。再說了,我手里有他想要的東西?!?/p>
她從抽屜里拿出份文件,拍在桌上:“這是當年老王頭跟他哥簽的合作協(xié)議,一直壓在箱底。他趙洪生惦記這碼頭的經(jīng)營權(quán),惦記了二十年,我把這個送過去,再加上他閨女那層關(guān)系,他要是識相,就得給我這個面子。”
張媽看著太太眼里的鋒芒,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雪夜。老王頭被人堵在巷子里,是她拎著菜刀沖出去,硬生生把人從刀堆里搶回來,臉上淌著血,還笑著說“誰敢動我男人,先過我這關(guān)”。這些年為了護著王虎兄妹,她藏起了鋒芒,可骨子里的“鐵娘子”,一點沒改。
“可是太太,”張媽還是擔心,“趙家的人……”
“他們敢動我一根手指頭,”王虎媽放下梳子,語氣平靜卻帶著股狠勁,“我就讓他們閨女三天睡不著覺。趙洪生那老小子,最疼的就是小雅,比疼他自己的命還甚?!?/p>
她站起身,走到穿衣鏡前,換上件墨綠色的旗袍,領(lǐng)口別著枚珍珠胸針——那是老王頭當年送她的定情信物。鏡中的女人雖然眼角有了細紋,可腰桿挺得筆直,眼神里的銳氣,一點不輸當年。
“備車?!彼闷鹗职?,聲音斬釘截鐵,“告訴司機,直接開去趙家老宅,門口要是有人攔,就說……王家的親家母,來拜訪了?!?/p>
張媽看著太太的背影,突然覺得鼻子一酸。這些年,太太為了這個家,為了王虎兄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有她最清楚?,F(xiàn)在總算有件能讓她舒心的事,就算冒險,也值了。
汽車駛出王家大門時,陽光正好。王虎媽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嘴角忍不住往上翹。
趙洪生啊趙洪生,當年你贏了我男人半條碼頭,現(xiàn)在,我可要贏你個兒媳婦回來了。
她仿佛已經(jīng)看見,王虎和小雅站在一起的樣子,看見碼頭再也沒有刀光劍影,看見王玥安安穩(wěn)穩(wěn)考上大學,看見躺在病床上的老王頭,終于能松口氣。
風從車窗吹進來,帶著淡淡的花香。王虎媽閉上眼睛,心里默念:“老頭子,你看,咱兒子的好日子,要來了。”
趙家老宅的堂屋,八仙桌上擺著剛沏好的龍井,霧氣裊裊,卻掩不住滿室的劍拔弩張。
趙洪生坐在上首,手指摩挲著茶盞邊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落在王虎媽身上。她剛進門時那句“親家母特來拜訪”,差點讓他掀了桌子。
“王太太,”趙洪生呷了口茶,聲音冷得像深秋的河水,“我敬你是女中豪杰,可有些話,說早了?!?/p>
王虎媽沒接話,反而從包里掏出個牛皮本,推到他面前。封皮上“碼頭賬冊”四個字,是老王頭的筆跡,邊角磨得發(fā)亮。
“這是民國二十三年的賬,”她聲音平靜,“你爹當年跟我公公合伙運糧,遇上海盜,我公公把活命的木板讓給了你爹,自己沉了海。這筆賬,趙家欠王家一條命?!?/p>
趙洪生的手猛地收緊,茶盞在桌上磕出脆響。
“后來你哥搶我家碼頭,”王虎媽又掏出張泛黃的報紙,上面印著碼頭火拼的新聞,照片里年輕的趙洪生舉著刀,身后是熊熊烈火,“我男人斷了三根肋骨,卻沒讓手下動你哥一根手指頭——因為你爹臨終前托孤,說趙家就剩這根獨苗。這筆賬,王家欠趙家半條碼頭?!?/p>
堂屋里靜得能聽見茶香落地的聲音。趙洪生的呼吸粗重起來,眼里的冰開始融化,露出底下翻涌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