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有的是耐心等（第2頁）

練功房的窗欞把陽光切成細條，落在梁盼娣的劍穗上。她剛練完一遍“野馬分鬃”，收勢時劍穗掃過地面，帶起些微塵，像心里那點沒散的澀。

身后忽然傳來腳步聲，很輕，卻讓她的劍“當(dāng)啷”一聲磕在青磚上。

她猛地回頭，看見周硯站在門口，米白色衛(wèi)衣的帽子歪在一邊，額角沁著汗，背包帶子斜挎著，顯然是跑回來的。

“你怎么……”梁盼娣的聲音卡在喉嚨里，手里的劍差點沒握住?；疖囀窍挛缛c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兩點一刻，從這里到火車站，最快也要四十分鐘。

周硯沒回答，只是喘著氣往她這邊走，目光掃過她微紅的眼角，又落在地上那幾滴沒擦干凈的濕痕上——是她剛才埋在練功服里哭時蹭掉的。

“火車……”梁盼娣急了，往前走了兩步想推他，“你快走吧，再晚就趕不上了！”

周硯卻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汗沾在她手背上，燙得像他教拳時按在她腰側(cè)的溫度?！拔遗掠袀€女孩在這偷偷哭。”他的聲音還帶著跑后的喘，卻字字清晰，“怕她哭完了，把那些拳譜、那些招式，連同我這個人，都藏進心里，再也不肯露出來?！?/p>

梁盼娣的手腕被他攥著，掙了兩下沒掙開。她看著他額前被汗打濕的碎發(fā)，看著他眼里那點“明知趕不上火車也要回來”的執(zhí)拗，眼眶又熱了。

“誰哭了……”她別過臉，聲音硬邦邦的，卻沒再推他，“我在練拳，汗蹭的。”

周硯低低地笑了，笑聲里帶著點無奈的疼。他松開她的手腕，從口袋里摸出個東西，塞進她手里——是枚小小的玉佩，雕著簡化的“纏”字，玉質(zhì)不算頂好，卻被摩挲得格外溫潤。

“這是我爺爺給我的，說‘纏’字能定心?！彼闹讣馀隽伺鏊恼菩?，“等我?！?/p>

就兩個字，說得又輕又重。輕得像風(fēng)拂過劍穗，重得像“鐵山靠”撞在沙袋上，震得她心口發(fā)麻。

“等什么？”梁盼娣捏著玉佩，玉的涼透過皮膚滲進來，壓下了那點燙，“等你……”

“等我把該做的事做完?！敝艹幋驍嗨?，目光直直撞進她眼里，那里面的掙扎還在，卻多了點破釜沉舟的亮，“武館要接，但規(guī)矩不是死的。娃娃親的事，我會跟家里談，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耗著。我爸疼我，爺爺最疼他的拳譜，總有辦法的?！?/p>

他抬手，想像早訓(xùn)時那樣幫她理額前的碎發(fā)，手伸到半空又停住，最終只是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別偷偷哭，不值當(dāng)。要是想練拳了，就想想我教你的‘心穩(wěn)’，要是想我了……”他頓了頓，從背包里翻出個小本子，“這是我在佛山的地址和電話，打不通就寫信，我每天都看信箱?！?/p>

梁盼娣接過本子，指尖抖得厲害。紙頁上的字跡還是那么干凈，地址后面畫了個小小的武館簡筆畫，像他當(dāng)年畫的“理想工作室”。

“快走吧！”她把本子塞進練功服口袋，推了他一把，聲音里帶著點哭腔，卻強裝鎮(zhèn)定，“再不走真趕不上了！”

周硯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把沒出鞘的劍，藏著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句：“好好練拳，等我回來切磋?！?/p>

他轉(zhuǎn)身跑出去，腳步聲在走廊里越來越遠，很快就聽不見了。

練功房又靜了下來，只有梁盼娣的心跳聲，和手里那枚玉佩的溫潤。她低頭看著“纏”字玉佩，忽然捂住臉，這次沒忍住，眼淚從指縫里涌出來，卻帶著點甜。

原來他都知道。知道她會偷偷哭，知道她把那些話藏在心里，知道她需要一個“等”字來定心。

窗外的梔子花落得更急了，像在催著什么。梁盼娣擦干眼淚，握緊玉佩，走到場地中央，重新拿起那柄青鋼劍。

起勢時，氣沉得格外穩(wěn)。

她想，等就等。

等他理順武館的事，等他打破那些陳規(guī)，等他回來。在那之前，她會好好練拳，把纏絲拳練得更精，把心里的喜歡藏得更牢，像那枚“纏”字玉佩，溫潤，卻有韌。

火車的汽笛聲隱隱約約從遠處傳來，梁盼娣的劍穗在陽光下劃出漂亮的弧。她知道，有些告別不是終點，是為了更篤定的重逢。

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