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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暖炊煙：趁火打劫（第2頁）

“今年的雪定來得早，”張小姐放下賬本，指尖劃過賬目上的數(shù)字，“我跟烏蘭的商隊訂了三倍的木炭，各城的御寒物資都備齊了?！贝禾遗e起手里的小襖，針腳細(xì)密如星：“你看這領(lǐng)口，我加了絨毛邊，等孩子會走了，穿著去城門看雪才不冷?！?/p>

柳姑娘忽然輕咳兩聲，帕子上染開一點(diǎn)淺紅。她若無其事地將帕子收起，笑著給石禾遞過一碗姜湯：“入秋了，你舊傷容易犯，這湯里加了黃芪，喝了暖筋骨?！笔探舆^碗時，觸到她指尖的微涼，心里微微一沉——自上次峽谷解毒后，她便時常咳嗽。

夜里，石禾被帳外的輕響驚醒。月光下，柳姑娘正對著一本泛黃的醫(yī)書抄寫，案上擺著她新畫的草藥圖譜，旁邊壓著一張藥方，字跡已有些顫抖?！霸趺催€不睡？”他輕聲問。柳姑娘慌忙合上醫(yī)書，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在整理草原和中原的合用藥方，怕以后忘了?！?/p>

她握住石禾的手，掌心帶著藥草的涼：“石禾，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把這本醫(yī)書交給藥鋪的學(xué)徒，那些方子……對治傷兵有用?！笔涛孀∷淖?，喉頭發(fā)緊：“胡說什么，你還要看著孩子長大，看著天下太平?！绷媚镄χc(diǎn)頭，眼里卻落進(jìn)了月光的碎影。

入冬的第一場雪落下時，北境蠻族果然再次來犯。這次他們學(xué)了乖，繞開谷陽城，直撲防備薄弱的鄰城。石禾帶著軍隊馳援，臨行前，柳姑娘將一包藥粉塞進(jìn)他行囊：“這是止血的特效藥，遇血即凝?！彼嫠稻o披風(fēng)，指尖在他舊傷處輕輕按了按，“我在城門口的老槐樹下埋了壇酒，等你凱旋，咱們就著雪喝?！?/p>

張小姐將新繪的地圖塞進(jìn)他懷里：“鄰城西側(cè)有處斷崖，我標(biāo)注了可以埋伏的位置，糧草我已讓人提前送過去?！贝禾彝z甲夾層里塞了個暖爐：“這是用新煉的銅做的，能熱六個時辰，哨兵輪崗時記得讓他們暖手。”烏蘭將那枚繡著格?；ǖ暮砂翟谒g：“這里面是薩滿求的平安符，帶著它，我在城樓上每天都能看見你回來?！?/p>

戰(zhàn)事比預(yù)想的更慘烈。蠻族用上了新制的投石機(jī)，鄰城的城樓被砸得搖搖欲墜。石禾按張小姐的地圖在斷崖設(shè)伏，卻被叛徒出賣，陷入重圍。激戰(zhàn)中，他左臂中了一箭，箭頭淬了毒，正是烏蘭部的蛇毒。

“將軍！解藥！”親衛(wèi)遞過柳姑娘給的藥粉，石禾剛要敷上，忽然想起柳姑娘咳血的模樣——那藥粉是她用自身精血調(diào)和的，她早知道會有這一日。他猛地將藥粉收起，揮劍劈開迎面而來的彎刀：“谷陽城還等著我回去喝那壇酒，我死不了！”

七天后，石禾帶著殘兵回城時，城門上懸著白幡。柳姑娘終究沒等到他——她將最后一味救命的草藥留給了送來重傷員的醫(yī)官，自己卻在雪夜耗盡了心血。石禾沖進(jìn)藥鋪時，案上的醫(yī)書還攤開著，最后一頁畫著一株從未見過的草藥，旁邊寫著：“此草生于戰(zhàn)地，枯而不死，來年春發(fā)，可愈百傷?！?/p>

靈堂里，張小姐捧著柳姑娘的醫(yī)書，指尖撫過那株草藥圖譜，淚水落在賬本上，暈開了“糧草盈余”四個字。春桃將那件未縫完的小襖放在棺木旁，針線還穿在上面，仿佛下一刻柳姑娘就會拿起繼續(xù)縫補(bǔ)。烏蘭抱著孩子跪在靈前，銀袍上的寶石沾著雪，格?；ê砂诤L(fēng)中輕輕晃動。

石禾走到城門口的老槐樹下，挖出那壇酒。雪落在酒壇上，融化成水，順著壇身流下，像無聲的淚。他仰頭喝了一口，酒里帶著草藥的微苦，卻又藏著一絲回甘。

深夜，春桃在整理柳姑娘遺物時，發(fā)現(xiàn)醫(yī)書夾層里藏著一張字條，字跡輕得像羽毛：“我種的草藥籽埋在院角，等雪化了會發(fā)芽；孩子們的藥囊我繡了平安結(jié)，放在柜里；石禾的舊傷要用溫酒送藥，記得提醒他……”字條末尾畫著一個小小的笑臉，旁邊寫著：“待來年花開，烽火自散，勿念。”

張小姐按柳姑娘的遺愿，將醫(yī)書刊印分發(fā)各城，那些合用藥方救了無數(shù)傷兵。春桃把柳姑娘種的草藥籽撒在城墻根下，寒風(fēng)里，細(xì)小的種子竟真的扎了根。烏蘭帶著草原商隊送來的藥材，在谷陽城開了間醫(yī)館，館名就叫“柳蔭堂”。

第二年春天，石禾站在城墻上，看著城墻根下冒出成片的新綠——正是柳姑娘醫(yī)書上畫的那種草藥。張小姐走來，遞給他新的城防圖：“各城的糧草都夠了，烏蘭的商隊帶來了新的織機(jī)，百姓們都在學(xué)織羊毛布。”春桃抱著孩子，指著了望塔：“我按柳姐姐的意思，在塔下種了草藥，哨兵說聞著藥香就不犯困了。”烏蘭捧著一束格?；?，放在城墻的箭痕旁：“薩滿說，這花跟柳姐姐的草藥長在一起，就是和平的樣子?！?/p>

孩子忽然伸出小手，指向遠(yuǎn)方的炊煙。谷陽城的煙火又升起了，帶著草藥的清香、羊毛的暖香、賬冊的墨香，還有柳姑娘留在風(fēng)里的溫柔。石禾知道，柳姑娘從未離開——她化作了城墻下的草藥，化作了醫(yī)書里的藥方，化作了這城里生生不息的暖意。

烽火或許會再燃，但只要這炊煙不斷，這柔情不滅，終有一天，預(yù)言會成真：所有的傷口都會愈合，所有的離散都會團(tuán)圓，而那些在烽火中逝去的溫柔，終將在春風(fēng)里，開出最堅韌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