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香檳折射著鉆石燈光,金發(fā)女郎的嬌笑還縈繞在耳畔,梁平最后一次舉起年度創(chuàng)新獎杯時,鎂光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而下一秒,刺骨的寒意突然灌進胸腔,意識墜入黑暗前,他看見頒獎嘉賓眼中閃過的陰鷙。
再睜眼時,鐵銹味的血痂黏著眼皮。梁平在窒息般的灼燒感中掙扎,搖曳的火苗將獸皮墻上的影子撕成碎片。粗糙的麻布繃帶裹著肋骨,空氣中飄來陌生的草藥味——這不是領(lǐng)獎臺后的休息室,更不是鑲著金邊的私人病房。
"可算醒了!"銀鈴般的嗓音刺破混沌。扎紅頭繩的少女趴在床邊,杏眼瞪得渾圓,"被山匪揍成豬頭,昏迷七天七夜,莫不是把腦子打壞了?"她晃著腰間獸牙,指尖點在他青腫的顴骨上,"瞧瞧這烏青,比后山爛桃子還精彩!"
梁平喉間溢出破碎的輕笑,牽動傷口的劇痛讓他清醒。記憶如潮水倒灌:領(lǐng)獎臺上突然裂開的暗門、墜落時呼嘯的風(fēng)聲、還有穿越時那道灼穿靈魂的白光。他摸向胸口,沒有定制西裝的柔軟觸感,只有浸透草藥汁的粗麻布。角落里搗藥的白發(fā)老者突然抬頭,渾濁瞳孔泛起詭異青光:"怪哉。。。斷氣邊緣的人,脈象竟似活火山下的暗流。"
窗外傳來山風(fēng)掠過松林的嗚咽,恍惚間與墜樓時的風(fēng)聲重疊。梁平望著少女腰間的青銅匕首,突然抓住她手腕,在對方驚呼聲中啞聲道:"我那些獎杯。。。都去哪了?"話音未落,藥臼中的草藥突然炸開幽藍(lán)火花,老者木杖重重杵地:"妖言惑眾!"
梁平卻笑得咳出鮮血,染紅了少女遞來的帕子。他終于看清,這場穿越不是命運的饋贈,而是將他從云端拽入泥潭的巨手。曾經(jīng)被掌聲淹沒的自己,此刻像條擱淺的魚,在陌生世界的灘涂上艱難喘息。
梁平猛地攥緊身下粗糙的草席,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袄掀艂?。。?!彼貜?fù)著這個詞,眼前卻浮現(xiàn)出頒獎晚宴上那些巧笑嫣然的面孔——珠寶在她們頸間流轉(zhuǎn)的光華,香檳杯沿殘留的艷麗唇印,此刻都化作利刃,扎得太陽穴突突直跳。而記憶里那些宇宙人獻上的星核勛章、銀河聯(lián)邦授予的至高榮耀,竟像泡沫般在腦海里接連破碎。
“你說胡話還是發(fā)燒?”阿瑤突然伸手貼上他額頭,掌心的溫度帶著山野的粗糲,“什么老婆英雄的,倒像被山魅勾了魂!”她話音未落,梁平已死死扣住她手腕,目光灼熱得近乎瘋狂:“我有九位星際伴侶!她們住在懸浮宮殿里,出門都有光子儀仗隊開道!還有宇宙和平勛章,鑲著整個仙女座星云最純凈的能量結(jié)晶!”
藥臼旁的白發(fā)老者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渾濁的眼底翻涌著驚濤駭浪:“星際。。。伴侶?星云結(jié)晶?這等荒誕言辭。。?!痹捨凑f完,梁平已扯開胸前繃帶,露出那些淡金色紋路:“看見這些了嗎?聯(lián)邦基因鎖的印記!我是第三艦隊指揮官,一人能屠滅半支蟲族母艦!”
阿瑤的匕首“噌”地出鞘,卻在觸及他咽喉時頓住——梁平眼中燃燒的瘋狂,竟與山火肆虐時困在獸夾里的孤狼如出一轍。她突然注意到少年脖頸處的舊疤,形狀恰似十年前那場天火留下的烙印。
“瘋了,徹底瘋了?!崩险哳澪∥∨e起木杖,符文卻在觸及梁平的瞬間黯淡無光,“可這脈象。。。分明藏著毀天滅地的力量?!?/p>
梁平突然松開手,癱倒在草席上,喉嚨里溢出干澀的笑。窗外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沖刷著他滿是血痂的臉。那些星際艦隊的轟鳴、宇宙婚禮的誓言、萬民敬仰的歡呼,此刻都敵不過這場陌生世界的雨。原來從云端墜落的,何止是他的身體,還有那個被眾人捧上神壇的“英雄”身份。而所謂公平,早在他穿越的剎那,就成了最可笑的謊言。
這個世界本就不公平,多少天才不是敗在才能之下,敗在拼殺之中,敗在雷絕之下,而是敗在算計之中,哪有什么公平?有人寒窗苦讀十載,卻抵不過權(quán)貴子弟一紙推薦信;有人耗盡心血研發(fā)成果,轉(zhuǎn)眼被資本巧取豪奪冠上他人之名。棋盤上落子的聲響里,藏著看不見的暗線,看似坦蕩的賽道上,早被設(shè)下重重機關(guān)。
最鋒利的刀不是出鞘的兵刃,是人心編織的羅網(wǎng)。那些藏在溫笑里的算計,裹在蜜糖中的陷阱,才是真正能絞殺天才的絞索。失敗者至死都不明白,為何自己手中的長劍還未出鞘,就已深陷泥潭——因為有人早在暗處篡改了比賽規(guī)則,將擂臺變成了布滿尖刺的囚籠。當(dāng)公平淪為少數(shù)人的特權(quán),勝利的桂冠不過是權(quán)力者隨意賞玩的裝飾品。
梁平顫巍巍地摸向臉頰,指尖觸到結(jié)痂的傷口,粗糙的觸感讓他猛地一怔。銅鏡里倒映出的面容陌生又年輕,眉骨處還殘留著未愈的淤青,哪里還有半點星際指揮官的冷峻英氣。曾經(jīng)他站在旗艦甲板上,身后是千萬艘戰(zhàn)艦組成的銀河屏障,如今卻連起身都扯得肋骨生疼,像條被折斷翅膀的螻蟻。
"好心?"阿瑤突然嗤笑出聲,將草藥敷在他滲血的傷口上,指尖的力道卻刻意加重,"要不是阿公說你脈象古怪,早把你扔去后山喂雪狼了。"她腰間的獸牙墜子隨著動作輕晃,在燭火下泛著森冷的光,"這世道,連雪狼群都知道弱肉強食,你倒好,張口閉口星際勛章、懸浮宮殿,當(dāng)這是說書先生的話本?"
梁平突然抓住她手腕,喉間溢出壓抑的低吼:"你以為我想這樣?那些勛章是用戰(zhàn)友的命換來的!"記憶如潮水翻涌,蟲族母巢爆炸的火光里,副官將最后一枚逃生艙的啟動鍵塞進他掌心;星際議會的陰謀曝光時,最信任的副手用粒子槍抵住他后背。原來無論是宇宙星海,還是這窮鄉(xiāng)僻壤,被人算計從來不需要理由。
老者突然劇烈咳嗽,藥臼里的草藥泛起詭異紫光:"莫要刺激他。。。這具身體里的力量,若失控足以焚盡整座青崖山。"他渾濁的瞳孔盯著梁平鎖骨處的金色紋路,枯槁的手指微微顫抖,"倒像是傳說中被詛咒的星隕之軀。。。"
窗外傳來狼群凄厲的嚎叫,梁平望著漏雨的屋頂,想起墜樓前那個雨夜。舉報信被撕碎的聲音、孩子們絕望的哭喊、還有香檳酒液澆在臉上的冰冷觸感。原來命運從來不會手下留情,無論是星際霸權(quán)的爭奪,還是山野間的生死存亡,輸家注定要被踩進泥里。
"謝謝。"他突然松開阿瑤的手,盯著掌心交錯的疤痕輕笑出聲,笑聲里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然,"既然老天讓我重活一次,那些欠我的、算計我的——"他的目光穿過搖曳的燭火,落在漆黑的夜空,"就算這個世界沒有星際戰(zhàn)艦,我也會用自己的方式,討回來。"
阿瑤蹲在門檻邊磨著匕首,斜睨向屋內(nèi)掙扎著起身的梁平,嘴里嘟囔著:“真是個麻煩精?!彼匾鈱⒛サ妒蔚蒙成匙黜?,看著少年被聲響驚得一抖的模樣,眼中閃過促狹。白發(fā)老者捻著稀疏的胡須搖頭:“不通禮數(shù),不知尊卑,連最基本的問安之禮都不懂,哪有半點修煉者的樣子?!?/p>
梁平扶著墻勉強站穩(wěn),腳下一軟差點栽倒。他伸手想要凝聚出曾經(jīng)信手拈來的能量護盾,掌心卻只騰起一縷青煙,轉(zhuǎn)瞬即逝。阿瑤見狀笑得前仰后合:“瞧見沒?連村里三歲孩童凝聚靈氣都比他像樣!”她晃著腦袋,模仿梁平之前的語氣,“什么星際指揮官,我看就是個連御劍都能摔進糞坑的蠢貨。”
老者將測靈石按在梁平額間,石頭始終黯淡無光,連最微弱的熒光都不曾泛起。“奇了怪哉?!崩险甙櫭紲惤?,渾濁的眼珠幾乎要貼上梁平的臉,“明明脈搏里藏著驚濤駭浪,可靈根、丹田皆是一片荒蕪,這副筋骨。。。嘖嘖,比后山挑水的老倌還差勁?!?/p>
梁平攥緊拳頭,指節(jié)泛白。曾經(jīng)他僅憑意念就能操控星際機甲撕裂敵艦,如今連端起一碗藥都要手抖。阿瑤將藥碗重重擱在桌上,濺出的藥汁灑在他手上:“就你這樣的,在這修仙世道,連給宗門雜役提鞋都不配!”
窗外的月光透過破舊的窗欞灑進來,在梁平身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望著自己在地上佝僂的輪廓,突然笑出聲。沒有仙氣又如何?沒了靈丹又怎樣?那些在星際戰(zhàn)場上學(xué)到的戰(zhàn)術(shù)、在陰謀詭計中淬煉出的心智,可不是這塊陌生大陸上的修仙者能輕易參透的。這場不公平的開局,或許正是他逆風(fēng)翻盤的契機。
阿瑤抄起木勺敲了敲藥碗,濺起的褐色藥汁在梁平手背燙出紅痕:"五歲孩童?阿黃村的虎娃子能徒手掰斷碗口粗的樹枝,他怕是連樹葉子都薅不下來。"她故意湊近,鼻尖幾乎抵著梁平泛青的眼眶,"要不現(xiàn)在試試?和村口老張家的崽子摔個跤,輸了就把藥全喝光——反正潑出去還能肥地。"
白發(fā)老者拄著木杖慢悠悠踱步,符文在杖頭忽明忽暗:"莫要為難他。"渾濁的眼珠掃過梁平搖晃的身形,"這副凡胎,能熬過斷骨之傷已是奇跡。"他突然劇烈咳嗽,指節(jié)叩響藥柜,"等傷好了,就跟著阿牛去開墾西坡荒地,莫要再提什么星際、勛章的瘋話。"
梁平攥著草席的手指微微顫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在屋內(nèi)回蕩:"種地?"記憶如潮水翻涌,星際指揮室里跳動的全息沙盤、戰(zhàn)術(shù)推演時震耳欲聾的警報聲,與眼前漏風(fēng)的木屋、刺鼻的草藥味重疊成荒誕的圖景。阿瑤的匕首突然抵住他喉間,青銅刃面映出他扭曲的表情:"不想種地?那就去后山采靈芝——被毒蛇咬死還能當(dāng)肥料。"
窗外傳來山風(fēng)呼嘯,梁平望著搖曳的燭火,突然笑出聲。笑聲驚飛了梁上的麻雀,驚得阿瑤撤回匕首,皺眉罵了句"瘋子"。他卻笑得嗆出眼淚,想起曾經(jīng)站在銀河議會的穹頂下,那些宇宙貴族尊稱他為"人類之光"。如今在這陌生世界,他不過是連五歲孩童都不如的廢人。
"種地好。"梁平抹去眼角的血沫,仰頭飲盡苦澀的藥汁,喉結(jié)在繃帶下滾動,"至少。。。能親手種下點什么。"他望著掌心的老繭,那是曾經(jīng)操控星艦留下的印記,如今卻要握起鋤頭。阿瑤嫌棄地撇嘴轉(zhuǎn)身,沒看見少年眼底翻涌的暗潮——這片看似貧瘠的土地,誰說就不能長出刺破蒼穹的荊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