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姜山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剛把黃包車牌放下,就被沈清辭扶著坐下。她遞過一碗溫?zé)岬奶撬?,臉上帶著點羞赧,又藏著些歡喜。
“累壞了吧?”沈清辭替他擦著額頭的汗,指尖輕輕劃過他被曬得黝黑的臉頰。
姜山咕咚幾口喝光糖水,笑咧了嘴:“不累,一進(jìn)門聞見你做的菜香,就渾身是勁了?!彼粗⑽⒙∑鸬男「梗焓窒肱?,又怕碰壞了似的縮了回去。
沈清辭拍了下他的手,嗔道:“你小子,白天在碼頭扛貨,晚上拉黃包車,這么累,還瞎折騰……”話說到一半,她臉頰泛紅,聲音低了下去,“我又懷孕了。”
“啥?”姜山猛地站起來,又怕動靜大了驚著她,趕緊坐下,眼睛瞪得溜圓,一把攥住她的手,“真、真的?”
沈清辭點點頭,眼里閃著光:“上午請大夫來看過,說已經(jīng)兩個多月了?!?/p>
姜山愣了半晌,突然咧開嘴,笑得像個孩子,眼角卻有點濕潤。他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貼在她小腹上,聽著那微弱卻真實的動靜,心里像揣了團(tuán)火,燙得他眼眶發(fā)熱。
“太好了!媳婦!”他直起身,搓著手來回走了兩步,又猛地停下,“不行,我得更賣力點!以后黃包車多拉兩個小時,碼頭的活也得搶重點的……”
“你敢!”沈清辭拉住他,“剛大夫說了,讓我好生歇著,你也不能太累。錢夠用就行,我不要你這么拼?!彼嗣稚系睦侠O,心疼得很,“咱們現(xiàn)在有吃有穿,八能也懂事,夠了?!?/p>
姜山坐下,把她攬進(jìn)懷里,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聲音悶悶的:“不夠,得給你補(bǔ)身子,給孩子攢奶粉錢。以后咱們就是四口人了,我得多掙點,讓你們娘仨都吃好的?!?/p>
他想起八能第一次喊“爹”時的樣子,想起沈清辭懷八能時孕吐得厲害,卻總說沒事,心里就軟得一塌糊涂。這亂世里,日子再難,只要家里添丁進(jìn)口,就是天大的喜事。
“對了,”沈清辭想起什么,“今天陳先生讓人送了些補(bǔ)品來,說是給我補(bǔ)身子的。我沒要,讓他拿回去了。”
姜山點頭:“做得對,咱們不欠他的?!彼睦锴宄鄮偷臇|西不好拿,拿了就得欠人情。他想護(hù)著這個家,靠的是自己的力氣,不是別人的施舍。
這時,八能揉著眼睛從里屋跑出來,抱住姜山的腿:“爹,娘說有小弟弟了?”
“可能是弟弟,也可能是妹妹。”姜山把兒子抱起來,在他臉上親了口,“以后你就是大哥哥了,得學(xué)著照顧弟弟妹妹。”
八能似懂非懂地點頭,小手摸著沈清辭的肚子,咯咯直笑:“我要教他扛麻袋!”
沈清辭笑著拍了下他的屁股:“就知道扛麻袋,跟你爹一個樣?!?/p>
屋里的燈暖黃亮堂,映著一家人的笑臉。姜山看著沈清辭溫柔的眉眼,看著八能蹦蹦跳跳的樣子,再想著肚子里的新生命,白天所有的疲憊都煙消云散了。
他悄悄摸了摸腰間的龜甲,那點溫?zé)岱路饌鞯搅诵睦?。日子是難,可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多一個孩子,就多一分盼頭,多一分往下熬的勁。
“明天起,黃包車我不拉了?!苯酵蝗徽f,“碼頭的活也別太累,我多照看些?!?/p>
沈清辭知道他的性子,說了要護(hù)著家,就一定會做到。她靠在他肩上,輕聲說:“好,聽你的?!?/p>
窗外的月光灑進(jìn)來,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安安穩(wěn)穩(wěn)的,像這亂世里偷來的一段好時光。姜山心里琢磨著,明天得去給媳婦買只老母雞,再給八能買串糖葫蘆——好日子,就得這么一點點攢出來。
陳嘯林坐在茶樓雅間里,聽著手下匯報碼頭的新鮮事,手里的茶盞停在半空,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說啥?他自己找了個記賬先生,每月給人家發(fā)工錢,就為了算清楚自己扛了多少貨、該領(lǐng)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