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山猛地發(fā)力,將刺刀往旁邊一擰。少川小左慘叫一聲,武士刀脫手飛出。
姜山抓起刺刀,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刺了下去。
硝煙里,炮陣地突然安靜了。只有風(fēng)吹過歪倒的炮管,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在為誰哭泣。
姜山趴在地上,后背的血染紅了身下的土地,卻咧開嘴笑了。
排山炮啞了。
碼頭,暫時(shí)保住了。
硝煙還沒散盡,炮陣地里靜得可怕。佐藤美穗瘋了一樣從指揮部沖出來,看到的就是少川小左倒在血泊里,胸口插著那把他從不離身的刺刀,而那個(gè)渾身是血的中國人,正趴在不遠(yuǎn)處,后背的血把土地浸得發(fā)黑。
“少川——!”
她撕心裂肺地喊,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尖銳得刺耳。她跌跌撞撞撲過去,跪在少川小左身邊,顫抖著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指尖觸到的只有冰冷的皮膚。
“我的丈夫……”她喃喃自語,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少川小左的臉上,“你答應(yīng)過要娶我的……你說打完這仗就回東京……”
她猛地抬頭,通紅的眼睛死死盯住姜山,抓起少川小左掉在地上的武士刀,刀身因?yàn)橛昧Χ澏?,一步步走向那個(gè)殺死她未婚夫的男人。
姜山掙扎著想爬起來,卻被后背的傷疼得眼前發(fā)黑,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舉起刀,刀尖對著自己的咽喉。
“我要?dú)⒘四?!”佐藤美穗嘶吼著,聲音里全是血淚。
周圍殘存的日軍士兵都屏住了呼吸,等著看這個(gè)女人手刃仇敵。
可就在武士刀即將落下的瞬間,她的手腕突然頓住了。
姜山抬起頭,看著她眼里的痛苦——那痛苦如此熟悉,像沈清辭失去刀疤臉時(shí)的眼神,像小順子說起他爹時(shí)的哽咽,像碼頭上無數(shù)失去親人的人,眼里都有的東西。
“你也知道痛苦?”姜山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血沫從嘴角溢出來,“你殺了多少中國人?讓多少中國人失去了丈夫、兒子、爹?”
他指著遠(yuǎn)處的碼頭,那里還在冒煙:“你看看那里!多少女人像你一樣在哭?多少孩子沒了爹?你現(xiàn)在疼了,他們疼的時(shí)候,誰管過?”
佐藤美穗的刀僵在半空,手止不住地抖。她想起那些被派去“清剿”的村莊,想起那些倒在槍口下的老人和孩子,想起少川小左說過“支那人不配談人權(quán)”——可此刻,眼前這個(gè)渾身是血的中國人,眼里的痛苦和她的,沒有任何區(qū)別。
“你以為你們是在‘圣戰(zhàn)’?”姜山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你們是在搶別人的家,殺別人的人!現(xiàn)在你男人死了,你疼了,這就叫報(bào)應(yīng)!”
“報(bào)應(yīng)……”佐藤美穗喃喃自語,武士刀“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她癱坐在地,看著少川小左的尸體,又看看姜山,突然捂住臉,哭得撕心裂肺,卻不再是剛才的恨意,而是混雜著茫然和絕望。
姜山?jīng)]有再看她,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往碼頭的方向爬。每爬一步,地上就留下一道血痕。他知道,佐藤美穗的痛苦是真的,但碼頭上那些人的痛苦,更真。
遠(yuǎn)處傳來了弟兄們的呼喊聲,他們看到炮陣地沒了動(dòng)靜,正往這邊沖。
姜山笑了笑,眼皮越來越沉。他好像看到了沈清辭抱著孩子在等他,看到了玉姐舉著槍在缺口處喊他,看到了陳嘯林和黑虎幫老大在罵罵咧咧地搬炮彈……
他終于爬到了江邊,江水漫過他的手,帶著熟悉的暖意。
“碼頭……保住了……”
他喃喃著,徹底暈了過去。
江風(fēng)拂過炮陣地,吹起佐藤美穗散落的頭發(fā),也吹起姜山染血的衣角。戰(zhàn)爭留下的傷口,在每個(gè)人心里,都在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