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山靠在廊柱上,看著佐藤美穗攥著那份“嘉獎令”,突然嗤笑一聲,聲音里帶著點說不清的嘲諷:“你們日本人可真夠狠的?!?/p>
佐藤美穗抬頭看他,眼里還帶著剛從神木大雷那里得來的恍惚。
“昨天我去找神木,說沒你記錄不行,”姜山的目光落在她被扯破的和服下擺上,“他盯著我看了半晌,問我是不是對你有意思——你看,連他都知道,把你送去慰安所,是在逼我反?!?/p>
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些:“可他敢說這話,就說明在你們軍部眼里,就算是受過最高榮譽的人,該扔的時候也照樣扔。這年月,哪有什么體面,不過是看你還有沒有用?!?/p>
佐藤美穗的臉白了白,攥著嘉獎令的手松了松。是啊,神木大雷的嘉獎說得好聽,可若不是姜山那番話,此刻她或許已經在去前線的火車上了。
姜山從懷里掏出個東西,遞到她面前。是張泛黃的紙,上面畫著歪歪扭扭的符號,筆畫重疊,像是反復描過無數(shù)次,邊緣還沾著點草木灰。
“給你的?!彼f。
佐藤美穗接過來,指尖觸到紙的粗糙,才發(fā)現(xiàn)上面的筆畫不是用毛筆寫的,更像是用燒焦的羽毛一點點畫上去的,成千上萬筆,密密麻麻,看得人眼睛發(fā)花。
“這是……符?”她想起之前陰陽師們畫的符咒,卻沒見過這樣的——沒有華麗的朱砂,只有笨拙的認真。
“我娘以前教的,說遇到危險就燒了,能避禍?!苯綋狭藫项^,有點不自然,“我沒毛筆,就用院子里的雞毛蘸著鍋底灰畫的,你別嫌棄?!?/p>
佐藤美穗捏著那張符,指尖微微發(fā)顫。她數(shù)不清上面有多少筆,只覺得每一筆都沉甸甸的,像是用盡了力氣。那些歪歪扭扭的符號,在她眼里突然變得不一樣了——沒有陰陽師符咒的詭異,反而透著股子笨拙的虔誠,像廟里最古老的壁畫,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你……”她張了張嘴,突然想起神木大雷說的“他喜歡你了”,臉頰猛地發(fā)燙。
姜山沒注意到她的臉紅,只是看著遠處的圍墻:“我不知道這符管不管用,但總比什么都沒有強。要是神木再逼你,就……”
他沒說下去,可佐藤美穗已經明白了。
她低頭看著手里的符,羽毛燒焦的痕跡還帶著點草木的氣息,成千上萬的筆畫疊在一起,像一顆心被反復描摹。這一刻,她突然懂了神木大雷那句話——或許他說的“喜歡”是假的,但這份藏在符里的惦記,卻比任何“血脈”都更讓人心頭發(fā)燙。
亂世里,誰會為一個仇人的安危,費盡心機畫一張符?誰會用燒焦的羽毛,一筆一劃地描出“平安”的念想?
佐藤美穗把符小心翼翼地折好,塞進和服的衣襟里,緊貼著心口。那里能感受到符紙的粗糙,也能感受到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
她抬起頭,正好對上姜山看過來的目光。他眼里沒有什么情意綿綿,只有一種坦蕩的、“我?guī)湍懔恕钡恼J真,可就是這認真,讓她突然覺得,或許神木大雷說對了一半——
他或許沒愛上她,但他心里,已經有了她的位置。
這個位置,無關龍氣,無關血脈,只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最樸素的牽掛。而這份牽掛,在這人人為利益算計的年月里,竟比任何嘉獎都更讓人覺得踏實。
姜山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轉過頭去看天:“風大了,我回屋了?!?/p>
佐藤美穗沒動,只是摸著心口的符,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后。風吹過庭院,帶著櫻花的香味,她突然覺得,這張用羽毛畫的符,或許真的能護她平安——不是因為什么法術,是因為畫符的人,希望她平安。
佐藤美穗的哭聲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姜山的手背上,燙得他心頭發(fā)緊。她攥著空蕩蕩的衣襟,肩膀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眼淚糊了滿臉:“符……我的符被他們搶走了!”
姜山這才注意到,她剛才還緊貼心口的地方,此刻空落落的。幾個穿白大褂的研究員正站在不遠處,手里舉著那張用羽毛畫的符,激動地議論著什么,其中一個老陰陽師甚至對著符鞠躬,嘴里念念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