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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了300年的心（第3頁）

“她不是要困著誰?！绷浩酵瞧冀K不散的霧，“是她的疼太沉了，沉到三百年都化不開，只能壓著兩家人，一起疼?！?/p>

霧氣更濃了，五個姐姐的身影在霧里若隱若現(xiàn)，她們手里攥著的書信都泛黃了，詩箋上的字跡洇開，像當(dāng)年沒干的血。有些傷，刻在骨頭上，三百年，磨不掉，也忘不了。

霧里忽然傳來細(xì)碎的腳步聲，像有人踩著三百年的積雪走來。梁平回頭，看見個穿青碧色襦裙的姑娘站在松柏后，鬢邊別著支干枯的紅梅，正是姜阿鸞的模樣。

她的裙擺沾著未化的雪，手里卻捧著那幅被燒毀的《春江燕歸圖》，焦黑的絹面上，竟有半只燕子正從灰燼里振翅欲飛。

“你們看，”她的聲音像冰棱相撞，“他畫的燕兒，總差最后一筆點睛?！?/p>

蘇驚鴻的銅錢串突然劇烈晃動，串繩“啪”地斷裂，銅錢滾落在墳前，排成了當(dāng)年梁硯畫錯的陣眼?！笆恰鼗觋嚒　彼@呼，“她不是在守著怨恨，是在等有人補(bǔ)全這個陣！”

曉冉蹲下身，指尖撫過銅錢間的紋路，忽然想起姜八殘注里那句被蟲蛀的話：“鎖心局……以愛為引，以悔為匙……”她猛地抬頭，看向梁平胸口的同心符，“你的同心符，是姜家的東西！”

梁平解下同心符，那溫潤的玉面在霧里泛起微光。他想起小時候奶奶說過，這符是梁家祖?zhèn)鞯?，卻不知為何刻著姜家的紋樣。此刻符面忽然發(fā)燙，竟與地上的銅錢產(chǎn)生了共鳴，一道淺金色的光順著銅錢蔓延，在墳前畫出完整的陣圖——正是當(dāng)年梁硯畫錯的那幅，只是最后那個錯漏的陣眼，被同心符的光補(bǔ)上了。

“梁郎……”阿鸞的身影開始透明，手里的畫軸漸漸舒展，焦黑處褪成了初雪般的白，“我守了三百年，不是要他們疼，是要他們記?！?/p>

記什么？記梁硯大婚那日，偷偷跑到姜家墻外，把半塊同心佩埋在梅樹下？記他臨終前散盡家財，只為在阿鸞墳前種滿縛靈松，不是為了鎖她魂魄，是怕她孤單？記梁家后世子孫偷偷給這座無碑墳添土，姜家男兒總在清明送來紅梅，三百年從未斷過？

這些被兩族刻意抹去的細(xì)節(jié)，此刻都順著陣圖的光流了出來。五個姐姐手里的書信忽然無風(fēng)自展，信尾都藏著一句沒寫完的“不怨”；遠(yuǎn)處傳來姜家祠堂的鐘鳴，三百年未響的鐘，今日竟為一個女子鳴了三通。

“解陣吧?！卑Ⅺ[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她抬手摘下鬢邊的紅梅，那干枯的花瓣竟在她掌心綻出新鮮的紅，“鎖了三百年的心，該讓它見見光了?！?/p>

梁平將同心符按在陣眼中央，玉符瞬間融入土中。腳下的青石板發(fā)出“咔嚓”輕響，那些嵌在縫里的骨渣化作點點熒光，與阿鸞的身影纏在一起，漸漸升向天際。石壁上的刻痕開始淡去，“梁郎負(fù)我”“姜女泣血”都化作了煙塵，只?！鞍Ⅺ[”二字，慢慢變成了一朵淺浮雕的紅梅。

霧散時，陽光突然刺破云層，照在那座無碑墳上。墳頭竟冒出了新綠的草芽，縛靈松的虬枝舒展了些，連空氣里的濕冷都化作了暖意。

五個姐姐的身影在光里漸漸清晰，她們手里的書信詩箋都化作了飛蝶，繞著墳頭飛了三圈，才戀戀不舍地遠(yuǎn)去。大姐望著天邊那抹消散的青光，忽然笑了，眼角有淚卻帶著釋然：“原來不是不能愛，是我們自己，不敢解開心上的鎖。”

梁平望著那座終于有了生氣的墳，忽然明白阿鸞的鎖心局，從不是詛咒。她用三百年的執(zhí)念做了把鑰匙，不是要兩家人困在恩怨里，是要他們明白——愛里最痛的從不是背叛，是連承認(rèn)“我曾愛過”的勇氣都沒有。

遠(yuǎn)處傳來鎮(zhèn)上的喧囂，曉冉指著山下：“快看，姜家的人來了！”

梁平回頭，看見一群穿青衫的男子提著紅梅走來，為首的那個手里捧著半塊同心佩，與他胸口那枚隱去的玉符，正好能拼成完整的圓。

三百年的霧，終于散了。有些傷或許還在，但至少從今天起，梁家的女子可以大膽去愛，姜家的男兒能夠坦然去等，就像當(dāng)年那對在山坳里畫陣圖的少年少女，眼里只有月光，沒有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