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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再難也被困在別人的故事里（第1頁）

林曼云攥著帕子的手猛地收緊，帕角被眼淚浸得透濕。她看著姜山避開自己的眼神，喉間涌上一股澀意，帶著哭腔往前挪了半步：“可我們……我們總該有點(diǎn)情分吧？那天晚上月光底下，你明明也沒推開我……”

姜山的眉峰動了動。他確實(shí)沒忘。那晚她往他懷里靠時(shí)，旗袍料子擦過他手腕的癢，她頭發(fā)上的茉莉香混著晚風(fēng)鉆進(jìn)鼻腔，他當(dāng)時(shí)心跳得厲害，雖然后來覺得不妥，卻也沒真的狠下心推開。

“才過了半天，就什么都不算了？”林曼云的聲音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葉子，眼圈紅得嚇人，“你跟清辭站在石榴樹下說那么久的話，我在巷口都看見了……你是不是覺得她比我好？比我懂事？”

沈清辭站在旁邊，手指絞著袖口，夕陽透過石榴樹葉落在她手背上，明明暖暖的，卻覺得指尖冰涼。她想開口說“不是這樣的”，可看著林曼云泛紅的眼睛，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姜山看著林曼云這副模樣，心里泛起一陣復(fù)雜的滋味。他想起這些天她變著法兒給他送點(diǎn)心，想起她講戲樓故事時(shí)眼里的光——哪怕是編的，那點(diǎn)熱絡(luò)也不全是假的。他張了張嘴，想說“我沒那么想”，卻被林曼云搶了話頭。

“我知道你記不清從前，”她忽然抓住他的胳膊，指甲輕輕掐進(jìn)他的布衫，聲音軟得像棉花，“可我記得啊。我記得第一次見你時(shí)，你穿著藏青短褂站在戲樓底下，陽光落在你眉骨上，亮得晃眼……這些我都能慢慢講給你聽，你再給我點(diǎn)時(shí)間好不好？”

姜山的胳膊被她攥著，能感覺到她指尖的顫。他想起沈清辭說的東單往事，想起她提過自己剛到沈家時(shí)非要認(rèn)“老哥”，那些細(xì)碎的真實(shí)，和林曼云此刻眼里的懇切纏在一起，讓他腦子亂成一團(tuán)。

“曼云，”他終于開口，聲音比平時(shí)低了些，帶著不易察覺的猶豫，“有些事……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樣。”

“怎么不是？”林曼云立刻接話，眼淚掉得更兇，“你要是對我半分意思都沒有，那天我靠在你懷里，你怎么會抬手護(hù)著我？你要是心里沒我，清辭跟你說那些舊事時(shí)，你怎么會皺著眉犯嘀咕？”

她越說越急，伸手去扯他的衣袖，像是怕他跑了：“你別裝糊涂了！我知道你也有點(diǎn)喜歡我，是不是？”

姜山被問得一怔。他確實(shí)沒法否認(rèn)。那天她仰頭笑時(shí)，眼角的碎光像落了星子；她替他拂掉肩上落葉時(shí)，指尖擦過頸窩的癢，他當(dāng)時(shí)確實(shí)心跳漏了半拍。這些瞬間像細(xì)小的鉤子，勾著他的不忍，讓他說不出“全無感覺”的狠話。

“表姐……”沈清辭終于輕聲開口，聲音帶著點(diǎn)發(fā)顫的委屈，“感情不是猜的。姜山心里若有你，不必你這樣追著問；若沒有，你這樣……他也為難。”

“我不管他難不難！”林曼云猛地轉(zhuǎn)頭瞪她，眼淚糊了滿臉，“我只知道我離了他活不了！清辭，你年輕，往后能遇到更好的，可我不能！你就當(dāng)可憐我，把他讓給我吧，我給你做牛做馬都行！”

姜山看著沈清辭垂下的眼睫，看見她睫毛上沾著的夕陽碎光，心里忽然一緊。他想起她念新文章時(shí)眼里的亮，想起她學(xué)扎馬步時(shí)咬著牙不吭聲的倔，那些踏實(shí)的暖，比林曼云的熱烈更讓他心安。

可再看林曼云哭得幾乎喘不過氣，抓著他衣袖的手不肯松，他又覺得喉嚨發(fā)堵。舊時(shí)候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尋常，巷口王掌柜不就有兩房太太？他要是真點(diǎn)個頭……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沈清辭一聲極輕的“姜山”打散了。她沒抬頭，聲音卻像羽毛搔過心尖：“你不用為難?！?/p>

姜山的拳頭猛地攥緊，指節(jié)泛白。他看著眼前兩個各懷心事的姑娘，看著夕陽把她們的影子拉得一長一短，忽然覺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原來心里裝著兩個人，是這樣磨人的事。

林曼云抹了把眼淚，聲音帶著哭腔，卻比剛才穩(wěn)了些，目光落在沈清辭身上，帶著近乎卑微的懇求：“妹妹，你是讀過新書的人，可你也該知道，這世道亂得很啊。兵荒馬亂的年月，能遇到個真正對心思的人，有多難？”

她吸了吸鼻子，指尖攥得發(fā)白：“我爹娘這陣子天天逼我，說要把我許給洋行里的一個買辦，那人比我爹還大五歲，聽說家里已經(jīng)有兩房太太了……我一想到要跟那樣的人過一輩子，就覺得不如死了干凈?！?/p>

“姜山是我的救命稻草啊。”她轉(zhuǎn)頭看向姜山，眼里的光又亮了些，帶著孤注一擲的執(zhí)拗，“有他在，我才覺得日子能往下過。你看這樣行不行？他把咱們兩個都娶了，你做大的，我做小的，我什么都聽你的，給你端茶倒水，給你漿洗衣物，絕不多嘴多舌?！?/p>

她往巷口的方向努了努嘴，聲音壓得更低：“咱們巷口的張老爺，不就娶了三房？前院的李掌柜，也有兩個太太，平日里相處得好好的，街坊鄰里誰不說他們家興旺？亂世里，能湊在一塊兒活命就不容易了，哪還能挑三揀四？”

沈清辭站在原地，指尖冰涼。林曼云的話像針，扎在她心上。她讀的新書里說“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放眼望去，北平城里三妻四妾的人家確實(shí)不少，就連父親的老友，那位在教育部做事的周先生，不也有兩位夫人？

亂世里的感情，或許真的容不得那么多講究。

她看向姜山，他眉頭緊鎖，喉結(jié)動了動，顯然也被這番話攪亂了心思。她知道他不是絕情的人，林曼云這番哭訴，加上亂世的現(xiàn)實(shí)，他心里必定更掙扎了。

“清辭，”林曼云又往前湊了半步，幾乎要抓住她的手，“算姐姐求你了。你年輕，往后的日子還長，可我要是錯過了姜山，就真的沒活路了。你就當(dāng)可憐我，點(diǎn)頭應(yīng)了吧？”

姜山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zhuǎn)。他看著沈清辭垂在身側(cè)的手，想起她念《新青年》時(shí)眼里的光，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清亮；可再看林曼云哭得通紅的眼，想起她說的“救命稻草”，想起亂世里人命如草芥的光景，心里那點(diǎn)對“唯一”的堅(jiān)持，竟有些松動。

是啊，這世道，能活著就不易了，哪還能奢求那么多？

沈父在一旁磕了磕煙袋鍋，煙絲的火星在暮色里明明滅滅，他嘆了口氣，沒說話——他年輕時(shí)，不也覺得三妻四妾是常態(tài)？只是看著女兒泛紅的眼角，終究沒把“這樣也好”說出口。

院子里靜得能聽見風(fēng)吹過墻頭的聲音。

沈清辭抬起頭，目光先落在林曼云焦急的臉上，又轉(zhuǎn)向姜山眼里的猶豫，最后落在地上被夕陽拉長的影子上。她張了張嘴，想說“我不愿意”，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聲極輕的嘆息。

亂世里的感情，或許真的由不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