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梁平一夾馬腹,戰(zhàn)馬嘶鳴著沖進了桃林。白骨荊棘在他四周張牙舞爪,空氣中回蕩著凄厲的嗚咽,仿佛在警告他即將面對的危險。而梁平目光堅定,他知道,這一趟不僅關乎巫術界的存亡,更關乎一個未出世的生命,和一個被仇恨吞噬的靈魂能否得到救贖。
踏入桃林的瞬間,腐臭的血腥味混著桃香撲面而來。梁平屏住呼吸,撥開纏繞著白骨的藤蔓,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縮——滿地血色花瓣鋪成詭異的床褥,阿梨蜷縮在中央,銀發(fā)凌亂地散落在枯枝間,懷中死死抱著那根布滿裂痕的骨杖。
月光穿過扭曲的桃枝,在她臉上投下斑駁暗影。梁平望著她眼下青黑的淤痕、干裂的嘴唇,還有無意識護住小腹的左手,喉嚨突然發(fā)緊。記憶中阿壯畫像上那個明朗少年,與眼前形容枯槁的女人重疊,竟生出幾分物是人非的悲涼。
"阿梨。。。。。。"他鬼使神差地低喚出聲。
阿梨猛地睜眼,銀焰在瞳孔中炸開。她翻身而起的動作驚飛滿樹烏鴉,骨杖重重杵地,地面瞬間蔓延出蛛網(wǎng)般的裂紋:"梁平,你倒是膽大。"沙啞的聲音帶著未醒的混沌,尾音卻驟然鋒利如刃,"上次沒殺你,是想留著你給巫術界傳個話,這次竟敢送上門?"
梁平強迫自己直視她眼中的殺意,緩緩摸出懷中畫像:"我來給你看樣東西。"展開羊皮紙的剎那,阿壯的笑容在血月下格外清晰,"你還記得這個在溪邊追著蝴蝶跑的少年嗎?他若知道你如今模樣。。。。。。"
"住口!"阿梨的骨杖掀起腥風,梁平險之又險地側身避開??僧斔骋姰嬒裆鲜煜さ拿佳蹠r,攻擊突然凝滯,指尖不受控地顫抖著撫過畫面,"阿壯。。。。。。"呢喃中帶著破碎的哽咽,下一秒?yún)s突然將畫像撕成碎片,"他已經(jīng)死了!是你們這些巫師殺了他!"
梁平趁機欺身上前,在阿梨揮杖前扣住她手腕。觸及脈搏的瞬間,那微弱卻堅韌的生命律動讓他心頭一暖。阿梨卻如被激怒的野獸般掙扎,魔氣順著他手臂灼燒:"放開我!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把你煉成骨頭!"
"你看看自己的肚子!"梁平突然低吼,在阿梨驚愕的目光中,他掌心亮起淡金色的巫術符文,輕輕貼在她小腹,"你以為瘋狂殺戮就能留住他?阿壯用靈魂換你平安,可不是想看你變成這副模樣!"
阿梨僵在原地,梁平掌心的巫術符文映得她蒼白的臉龐泛起微光。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溫暖順著小腹蔓延,像極了阿壯生前總愛用掌心焐熱她冰涼的指尖。碎裂的畫像在風中打著旋兒,沾著她指甲縫里未干的血漬。
“你胡說。。。。。。”她聲音發(fā)顫,骨杖“當啷”墜地。魔氣在周身翻涌了兩下,又如同退潮般消散,露出她藏在黑袍下微微隆起的小腹。梁平看著她空洞的瞳孔里泛起水光,突然想起族中老巫醫(yī)說過的話:“再狠厲的魔,心底也藏著塊柔軟的逆鱗?!?/p>
他松開扣住她手腕的手,卻將另一只手覆在她手背上。阿梨渾身緊繃,想要抽回卻動彈不得——那溫度與阿壯臨終前抱著她的力道如出一轍?!叭齻€月前,藥王廟的小徒弟托我給你帶句話?!绷浩铰曇舴诺脴O輕,“她說你教過她辨認草藥,還送過她繡著并蒂蓮的香囊。”
阿梨猛地顫抖起來,記憶如決堤洪水。那個總愛跟在她身后的小姑娘,確實會在采草藥時哼著跑調的歌謠??珊髞?。。。。。。她閉上眼,淚水砸在梁平手背上:“后來壯行宗的人。。。。。?!?/p>
“是我攔下了?!绷浩綇膽阎刑统鰝€布包,里面是幾株新鮮的草藥,還帶著晨露,“小姑娘說,等你清醒了,想和你一起去后山種藥?!彼粗⒗骟@愕的眼神,繼續(xù)道:“阿壯用靈魂換你安康,不是讓你成為殺人機器。你腹中的孩子。。。。。?!?/p>
“別說了!”阿梨突然崩潰大哭,像個無助的孩童般蜷縮在地。她終于敢直面這兩個月來刻意忽略的胎動,那些在深夜里微弱的震顫,原來不是錯覺。梁平默默脫下披風裹住她,從懷里摸出塊溫熱的面餅——那是出發(fā)前阿鳶塞給他的。
“吃點吧。”他將面餅遞過去,“你若出事,這孩子怎么辦?阿壯在天之靈。。。。。?!?/p>
“他不會原諒我?!卑⒗嬉Я丝诿骘灒瑴I水滴在食物上,“我殺了那么多人,連他的骨頭都。。。。。。”她撫摸著骨杖上斑駁的裂痕,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血沫落在花瓣上,暈染成扭曲的并蒂蓮。
梁平撿起骨杖,指尖劃過那些歪扭的桃心刻痕?!斑€記得阿壯刻桃心時的樣子嗎?”他輕聲說,“他說要把最好的都給你?,F(xiàn)在,你腹中的孩子就是你們新的希望。”他從袖中取出另一張畫像,這次是阿壯抱著嬰兒的模樣,“我找畫匠畫的,若是個男孩,定像阿壯般爽朗?!?/p>
阿梨顫抖著接過畫像,淚水模糊了視線。遠處傳來壯行宗弟子的呼喝聲,梁平卻握緊她的手:“相信我,我會護你們母子周全。但你要先放下仇恨——為了孩子,也為了那個在溪邊等你的少年?!?/p>
桃林的風突然變得溫柔,吹落枝頭凝結的血痂,露出底下新生的嫩綠。阿梨望著畫像上溫暖的笑容,終于緩緩點頭。這一刻,她腹中的胎動格外清晰,像是在回應這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