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宣紙,緩緩鋪展開來。院里的石榴樹影影綽綽,月光透過葉隙灑在地上,碎成一片銀斑。
姜山和表姐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中間只隔著半拳的距離。表姐手里拿著把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側(cè)臉被月光映得格外柔和,臉頰泛著健康的紅暈,連耳尖都是紅的——是真的動了情的樣子。
“你看那朵月季,開得真好。”表姐指著墻邊那叢粉色月季,聲音輕得像月光,“以前在家,我娘也愛種這個,說月下看最有滋味?!?/p>
姜山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花香混著晚風(fēng)飄過來,確實愜意。他轉(zhuǎn)頭時,正好對上表姐望過來的眼,那雙眼里盛著星星點點的光,看得他心里又是一慌,趕緊移開視線:“是挺好看的?!?/p>
表姐低低地笑起來,往他身邊又挪了挪,肩膀幾乎要碰到一起:“跟你在一起,看什么都覺得好。”
兩人一時沒說話,只有風(fēng)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遠(yuǎn)處偶爾傳來的蟲鳴。這幅畫面美得像幅畫,安靜又繾綣。
沈清辭站在廊下的柱子后面,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本來是想等他們分開,找個機會跟姜山說說話,可看著兩人挨得那么近,表姐眼里的情意藏都藏不住,她的腳步像被釘住了一樣,挪不動了。
不能放棄。
她在心里對自己說。至少要弄清楚,姜山到底是真的喜歡表姐,還是被她的話騙了。
深吸一口氣,她轉(zhuǎn)身去廚房端了個托盤,上面放著三杯水。
“你們在干什么呢?”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慢慢走過去,把水杯往石桌上放,“坐得這么近,熱不熱?”
表姐看見她,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拿水來了?正好渴了。”
“我想著你們看月亮,可能會渴?!鄙蚯遛o把水杯往姜山面前推了推,“我也想……跟你們一起看,可以嗎?”
“你個小丫頭,懂什么看月亮?”表姐拿起一杯水,呷了一口,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熟稔,“快回屋睡覺去吧,小孩子家早點睡才長個子。”
沈清辭沒動,眼睛看著姜山,希望他能說句話。
可姜山只是看著手里的水杯,眉頭微蹙,像是在想什么,沒接話。
表姐見狀,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對著沈清辭揚了揚下巴:“聽話,回去吧。我跟你姐夫還有話要說呢?!?/p>
“姐夫”兩個字,像針一樣扎進沈清辭的耳朵里。
她看著姜山依舊沉默的樣子,心里最后一點希冀也滅了。
“好。”她低聲應(yīng)了一句,轉(zhuǎn)身就走,腳步快得像是在逃。
托盤還留在石桌上,那杯她特意給姜山倒的水,他一口都沒喝。
回到房間,她撲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頭,眼淚終于忍不住洶涌而出。窗外的月光再好,花香再濃,也照不進她心里那片突然坍塌的黑暗里了。
姜山攥著那杯沒喝的水,指尖沁出些涼意。剛才沈清辭轉(zhuǎn)身時泛紅的眼眶,像根細(xì)刺扎在他心里,讓他莫名有些煩躁。
“那個……”他清了清嗓子,看向身邊的表姐,“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p>
表姐正把玩著垂在胸前的珍珠項鏈,聞言抬眸笑問:“什么事?”
“你能不能告訴我,我今年多大歲數(shù)?還有……我們兩個,到底是怎么認(rèn)識的?”他盯著她的眼睛,試圖從那片溫柔的笑意里找出些真實的痕跡。失憶這些天,他像個被蒙著眼的人,全憑別人的話來拼湊自己的過去,這種感覺太糟糕了。
表姐的手指頓了頓,隨即又恢復(fù)自然,甚至往他身邊靠得更近了些,肩頭輕輕蹭著他的胳膊:“可以啊?!?/p>
她仰頭望著天上的月亮,聲音放得又輕又柔,像是在講一段珍貴的往事:“你跟我同歲呀,都是二十五。我們認(rèn)識那天,也像今天這樣,月亮特別亮?!?/p>
“那天我去城西的戲樓聽?wèi)?,散場時遇到幾個地痞流氓纏著我,是你路過,把他們打跑了?!彼D(zhuǎn)頭看他,眼里閃著光,“你當(dāng)時穿著件藏青色的短褂,手里拎著個舊布包,打完人還紅著臉跟我說‘姑娘沒事吧’,傻得可愛?!?/p>
“后來我請你去旁邊的茶館喝茶,才知道你是做古董生意的,懂好多我不知道的學(xué)問。我們越聊越投緣,你送我回家時,在巷口的槐樹下,還跟我說……”她故意停了停,臉頰飛起紅霞,“說覺得我像畫里走出來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