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獨(dú)眼刀客，龜甲姑娘（第1頁）

千佛洞藏在斷崖深處，洞口被千年風(fēng)沙磨得與山巖融為一體，若不是九妹懷里的龜甲突然發(fā)燙，他們就算走斷腿也找不到這處秘境。推開重達(dá)千斤的石門時(shí)，一股混雜著檀香與血腥的氣息撲面而來，像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暗處窺伺。

洞內(nèi)竟比想象中寬敞，巖壁上鑿滿了佛像，或坐或立，或笑或怒，只是每尊佛像的眼底都嵌著顆青銅珠，在火把光里閃著詭異的光。地上鋪著暗紅色的氈毯，踩上去軟得像踩在腐肉上，盡頭的神壇上豎著塊黑石，與觀星閣祭壇的材質(zhì)一模一樣，只是上面刻的不是符文，是密密麻麻的人名——想來都是被獻(xiàn)祭的冤魂。

“這地方……太邪門了?！苯四芪站o彎刀，右眼警惕地掃過四周，那些佛像的青銅眼珠像活的，竟隨著他的動作緩緩轉(zhuǎn)動。

九妹突然按住他的手，聲音發(fā)顫：“別說話，聽?！?/p>

寂靜里，隱約有誦經(jīng)聲從巖壁后傳來，初聽像高僧念佛，細(xì)聽卻藏著磨牙般的嘶鳴。龜甲在她懷里劇烈發(fā)燙，燙得她幾乎要攥不住——這不是遇到邪祟的灼熱，是種……共鳴，像兩團(tuán)火焰在相互召喚。

“終于來了?！币粋€(gè)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神壇后轉(zhuǎn)出個(gè)穿袈裟的老者，手里捻著佛珠，臉上溝壑縱橫，眼神卻亮得驚人，“帶著龜甲的孩子，快把‘息壤’交出來，讓老衲完成血月神的大業(yè)?！?/p>

姜八能這才看清，老者的袈裟下露出半截黑袍，佛珠竟是用指骨串成的。“你是觀星閣的余孽！”他揮刀劈過去，刀刃卻在離老者三尺處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像撞在棉花上。

“阿彌陀佛，”老者念了聲佛號，指骨珠突然炸開黑煙，化作十幾個(gè)黑影撲過來，“老衲早已不是凡人，是神佛與惡魔的化身。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怎懂我普渡眾生的大業(yè)？”

黑影是用冤魂煉就的，刀砍不進(jìn)，火燒不滅，姜八能的彎刀劈過去，只穿過一團(tuán)黑霧，反被黑影纏住了胳膊。九妹急得吟唱“喚水咒”，可洞內(nèi)沒有水源，龜甲的金光只能勉強(qiáng)護(hù)住兩人，根本傷不了黑影。

“看見那些佛像了嗎？”老者笑得癲狂，“每尊佛都是用活人煉的，心善者成佛，心惡者成魔，可到頭來，不都成了我的傀儡？拜佛？佛若有靈，怎會看著我屠戮眾生？”

他指著巖壁上一尊笑佛：“這尊是十年前的驛站掌柜，心善得很，見誰都給水喝，可我把他妻兒綁在面前，他還不是跪地求我？最后心甘情愿被我煉進(jìn)佛身——你說，佛心值幾文錢？”

姜八能的右眼因憤怒而充血，他想起阿吉爺爺遞來的那瓢水，想起熱娜塞給他的奶疙瘩，那些平凡人的善意，此刻竟被這老怪物如此褻瀆！“你根本不懂！”他嘶吼著，突然想起九妹曾說“龜甲的力量要順著心意走”，便不再硬拼，而是閉上右眼，任由心里的恨意與暖意交織成一股勁，灌注到彎刀里。

彎刀突然發(fā)出金光，像被點(diǎn)燃的火把，他猛地劈向最近的黑影，那團(tuán)黑霧竟發(fā)出慘叫，瞬間消散——原來這些冤魂雖被操控，卻仍認(rèn)得“善”的力量。

“不可能！”老者臉色大變，指骨珠瘋狂轉(zhuǎn)動，“血月神的力量怎會怕你這凡夫俗子！”

九妹此刻也有了發(fā)現(xiàn)，那些佛像眼底的青銅珠正在發(fā)燙，與她懷里的龜甲遙相呼應(yīng)?！案?！打那些珠子！”她喊道，同時(shí)將龜甲拋向空中。八片龜甲在空中組成完整的龜形，金光射向巖壁，那些被嵌在佛像眼底的青銅珠瞬間炸裂，露出佛像原本的石眼——清澈，悲憫，帶著歷經(jīng)千年的平靜。

隨著青銅珠碎裂，黑影們紛紛消散，露出地上散落的白骨。老者見勢不妙，突然撲向神壇上的黑石，想將其抱起：“息壤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姜八能飛身追上，彎刀劈向他的手腕。老者慘叫一聲，手腕被生生斬?cái)?，斷口處竟冒出黑煙，露出底下非人的黑骨。“我得不到，你們也別想活！”他拖著殘臂撲向黑石，竟要將自己與黑石融為一體。

“住手！”九妹突然開口，聲音清越如鐘，“你看這些佛像，他們雖被你玷污，可石眼里的悲憫從未變過。真正的佛心，不在寺廟里，不在經(jīng)卷里，在每個(gè)普通人心里——阿吉爺爺護(hù)著綠洲，熱娜姐護(hù)著羊群，巴圖護(hù)著他的馬，這些才是鎮(zhèn)魂的力量！”

她的聲音回蕩在洞窟里，那些原本冰冷的佛像，石眼竟微微發(fā)亮，一道柔和的白光從巖壁后涌出，像無數(shù)雙溫暖的手，輕輕托住了即將與黑石融合的老者。

老者在白光里發(fā)出痛苦的嘶吼，黑袍寸寸碎裂，露出底下干癟的軀體?！安弧也恍拧彼粗切┌l(fā)亮的石眼，看著姜八能與九妹緊握的手，突然癱倒在地，指骨珠散落一地，化作飛灰，“原來……我才是那個(gè)最沒佛心的人……”

隨著他的倒下，黑石發(fā)出一聲輕響，裂成兩半，里面沒有什么息壤，只有一捧普通的黃土，混著幾根干枯的駱駝刺——那是綠洲里最常見的東西。

洞窟里安靜下來，只有火把噼啪作響。姜八能走到神壇前，看著那捧黃土，突然笑了：“原來他們搶了半天，就是這玩意兒。”

九妹撿起一根駱駝刺，眼里閃著淚光：“不是的。他們搶的是‘安穩(wěn)’，可安穩(wěn)從來不在土里，在心里?！?/p>

巖壁上的佛像石眼漸漸暗下去，卻仿佛留下了永恒的暖意。姜八能看著九妹，右眼映著她的影子，突然明白了老者那句話的荒謬——拜佛的人未必有佛心，可心懷善意的人，本身就是佛。

他們走出千佛洞時(shí)，天剛亮，朝陽把斷崖染成了金色。姜八能握緊九妹的手，彎刀在他身后晃出微光。觀星閣滅了，仇報(bào)了，可前路還長，亂世的風(fēng)沙還在吹。

但他不怕了。因?yàn)樗溃灰睦锏哪屈c(diǎn)暖意不滅，只要身邊的人還在，就算只有一只眼睛，也能看清往前走的路。

九妹抬頭看他，突然笑了，像綠洲里最甜的葡萄。姜八能也笑了，伸手，第一次坦然地抱住了她，很緊，很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