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阿鸞正在燈下給念硯縫虎頭鞋,針尖剛穿過厚實的布面,就聽見院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手一抖,針尖刺破指尖,血珠滴在雪白的布面上,像顆突兀的朱砂痣。
“小姐!不好了!”仆從闖進來,臉色慘白,手里還攥著封染血的信,“南疆……南疆出事了!將軍他……”
姜阿鸞的心猛地沉下去,指尖的血珠滾落在信紙上,暈開一小片暗紅。她顫抖著展開信紙,上面是副將潦草的字跡,墨跡混著血污,只看得清“將軍陣亡”“梁硯所殺”幾個字。
“不可能。”她喃喃自語,把信紙攥得發(fā)皺,“我爹駐守南疆十年,從不用酷法,連山民都念他的好。他前幾日還來信說,正設(shè)法解梁硯的月神咒,怎么會……”
仆從哽咽著說:“聽說……兩軍對峙時,梁公子失手殺了將軍。月神衛(wèi)和五毒教的人都看見了……”
“失手?”姜阿鸞猛地抬頭,眼里的光碎得像玻璃碴,“他懂陣法,身手又好,怎么會‘失手’殺了我爹?我爹最疼我,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真?zhèn)?/p>
她忽然想起梁硯臨走時的眼神,那樣決絕,又那樣不舍;想起他刻在竹牌上的“等我”二字,被自己摩挲得發(fā)亮。心口的位置像被絕情蠱再次啃噬,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念硯被驚醒,在搖籃里哭起來,小拳頭揮著,像是在喊“娘”。姜阿鸞撲過去抱住他,孩子溫?zé)岬纳眢w貼著她的胸口,卻暖不了那徹骨的寒意。
“寶寶,你爹……殺了外公?!彼穆曇舭l(fā)顫,淚水砸在孩子臉上,“那個總給你帶糖人,說要教你射箭的外公……沒了。”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虎頭鞋上那滴血珠上,泛著冷光。她想起父親曾笑著說:“阿鸞你放心,梁硯這孩子重情義,不會負你?!毕肫鹱约杭t著臉說:“爹,將來讓他給您養(yǎng)老?!?/p>
那些溫暖的畫面此刻都變成了刀子,一遍遍凌遲著她的心。她不知道戰(zhàn)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可“梁硯所殺”四個字像烙印,燙在了她的心上。
她走到梳妝臺前,取下那半塊同心佩,與那封染血的信放在一起。佩上的刻痕還清晰,信上的血跡卻已凝固。
“梁硯,”她對著空蕩的房間輕聲說,聲音里沒有恨,只有一片死寂,“你讓我等你,可你回來的路,卻鋪滿了我爹的血。我該怎么等?”
念硯還在哭,哭聲里帶著孩童的懵懂。姜阿鸞把他抱得更緊,目光落在窗外南疆的方向,那里曾是她滿心期盼的歸處,如今卻成了埋葬她所有念想的墳?zāi)埂?/p>
她不知道,崖頂?shù)牧撼幷龑χ狈降囊箍眨瑢⒛前雺K同心佩緊緊攥在掌心,直到指骨發(fā)白,直到血珠從指縫滲出——他終究沒能護住她的父親,也終究,回不去了。
南疆的瘴氣還沒散盡,朝廷的加急文書已像雪片般飛遍各州府。文書上蓋著鮮紅的“鎮(zhèn)南將軍府”印鑒,墨跡卻帶著未干的血味——“鎮(zhèn)南將軍姜承業(yè)為五毒教邪祟所害,朝廷震怒,命忠勇侯率十萬大軍即刻南下,踏平蠻夷之地,為將軍報仇雪恨!”
消息傳到月光崖時,梁硯正在修補被炮火炸毀的“鎖龍陣”。石屑濺在他臉上,他卻渾然不覺,只盯著文書上“報仇雪恨”四個字,指尖掐進掌心的舊傷里。
“十萬大軍……”五毒教教主捂著還在滲血的肩胛,聲音發(fā)顫,“當(dāng)年朝廷圍剿我們,最多不過三萬兵馬,這次是動真格的了?!?/p>
白靈站在一旁,月神石制成的彎刀在手里泛著冷光:“忠勇侯是姜將軍的副將,最是護主,這次來勢洶洶,怕是要血洗南疆才肯罷休。”
珠娘抱著念山,臉色蒼白如紙:“那……那阿鸞姑娘和念硯弟弟怎么辦?他們還在姜家別院,會不會被……”
梁硯的心猛地一揪。他想起姜阿鸞燈下縫鞋的模樣,想起念硯抓著他手指的溫度。若大軍真的踏平南疆,以“報仇”為名清剿“余孽”,姜家別院就算是將軍的親眷,也未必能幸免于難——畢竟,他這個“兇手”與姜家有著斬不斷的聯(lián)系。
“必須派人去接他們?!绷撼幏畔率掷锏年嚻?,聲音異常堅定,“我親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