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守護(hù)著眷戀的土地（第2頁）

第二天一早，石禾照常下地，卻發(fā)現(xiàn)田埂邊多了幾個陌生的身影，遠(yuǎn)遠(yuǎn)地盯著他干活，眼神里帶著探究和貪婪。他知道，從傳言四起的那一刻起，他和阿杏想要好好種地的念想，就已經(jīng)被盯上了。這場沒有硝煙的紛爭，才剛剛開始。

田埂悟·陰陽動

自那隊兵卒走后，石禾總覺得背后有雙眼睛盯著。他照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是握著鋤頭的右手更沉了些——泥土翻涌的弧度、粟苗舒展的姿態(tài)、露水凝結(jié)的時辰，這些從前熟稔于心的農(nóng)耕細(xì)節(jié)，竟在夜里反復(fù)鉆進(jìn)夢里，化作戰(zhàn)場上千軍萬馬的陣型。

一場夜雨過后，石禾蹲在田埂上查看墑情。指尖插入濕潤的泥土，突然感覺到一種奇異的流動感：地表的土暖而松，是“陽”；地下三寸的土涼而密，是“陰”。陰陽相交之處，正是粟苗根系最發(fā)達(dá)的地方。他想起戰(zhàn)場上燕營的布局，主營居北背陰，糧草營居南向陽，恰如這田埂的陰陽分野，藏著攻守的玄機。

“原來如此……”石禾喃喃自語。他隨手撿起三根枯枝，在泥地上畫出田壟的走向：橫為緯，順?biāo)鞫ā皻狻?；豎為經(jīng)，逆風(fēng)向而聚“勢”。那些被洪水沖不倒的田埂，不是因為“神力”，而是暗合了“順天而不逆天”的道理——就像打仗，懂得借地勢、順天時，才能少流血。

他開始留意更多細(xì)節(jié)：晨露未干時不宜鋤地，是因“陰濕未散，動則傷根”，正如敵軍銳氣正盛時不可強攻；正午烈日下要引水灌田，是因“陽極生陰，需潤其燥”，恰似久戰(zhàn)之后需緩兵休整。連田埂邊叢生的雜草，也藏著門道：茂草處多陰濕，宜設(shè)伏；禿地處多干燥，易突圍。

這些念頭像破土的種子，在他心里瘋長。夜里他對著油燈，用燒焦的木棍在紙上畫田壟、標(biāo)日月，竟畫出幾分陣法的模樣。阿杏湊過來看，只見紙上橫斜交錯的線條間，標(biāo)著“雨時不攻”“晴日疾行”的字樣，驚得她手里的針線都掉了：“你這畫的是啥？咋看著比戲文里的兵法還玄乎？”

石禾也說不清楚。他只知道，這些從泥土里“長”出來的道理，比當(dāng)年軍中教習(xí)的兵法更鮮活、更透徹。土地不會說謊，春生夏長，秋收冬藏，陰陽消長自有定數(shù)，就像戰(zhàn)爭里的攻守進(jìn)退，從不是蠻力比拼，而是對天時地利的順應(yīng)與駕馭。

變故發(fā)生在一個滿月之夜。那天夜里無風(fēng)，粟苗卻莫名地朝著同一個方向傾斜，田埂上的露水凝成一串銀珠，順著草葉滾動，落地時竟發(fā)出極輕的“嘀嗒”聲，連成一片奇異的韻律。石禾披衣出門，站在田埂中央，突然感覺腳下的土地在微微震動，像有股力量順著根系往上涌。

他閉上眼，仿佛看見無數(shù)條“氣脈”在地下游走，與天上的月光交相呼應(yīng)。那些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模糊的陣型、混亂的廝殺，此刻都變得清晰——敵軍的破綻，恰如田壟間未除的雜草；我軍的軟肋，好比缺水干裂的土地。“陰陽相濟，虛實相生……”他猛地睜開眼，月光下，田埂的輪廓竟化作一張無形的陣圖，暗藏殺機卻又生生不息。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極輕的腳步聲。石禾猛地回頭，只見田埂盡頭站著幾個黑衣人，黑袍上繡著暗金色的云紋，臉藏在兜帽下，看不清樣貌。他們沒有拔刀，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里沒有貪婪，只有一種近乎敬畏的審視。

“你悟了?！睘槭椎暮谝氯碎_口，聲音沙啞得像被風(fēng)沙磨過，“土地的呼吸，就是陰陽的節(jié)律；莊稼的枯榮，便是攻守的玄機。你在田埂上種的不是粟米，是兵陰陽家失傳的‘地脈陣’。”

石禾握緊了手里的鋤頭，掌心全是汗。他終于明白，那些被盯上的“神力”傳言，或許并非空穴來風(fēng)——他從泥土里悟出的道理，竟與傳說中能呼風(fēng)喚雨、布陣御敵的兵陰陽家理論暗合。

“跟我們走?！焙谝氯苏Z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有人需要你的‘地脈陣’，不是為了打仗，是為了守一方水土。”

石禾回頭望了望屋里的燈光，阿杏應(yīng)該還在燈下縫補衣裳。他知道自己不能拒絕，就像種子到了時節(jié)必須破土，有些使命躲不過。他脫下腳上的草鞋，在田埂邊埋好，又摘下胸口的玉佩，輕輕放在土上：“告訴阿杏，等粟米熟了，我就回來。”

黑衣人沒有回答，只是側(cè)身讓出一條路。石禾最后看了一眼熟悉的田埂，月光下，粟苗輕輕搖晃，像是在為他送行。他跟著黑衣人走進(jìn)夜色，身影很快融入田埂的陰影里，只留下那兩塊玉佩在月光下泛著微光，一半涼，一半暖。

屋里的阿杏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推開門時，田埂上已空無一人，只有風(fēng)吹過粟葉的沙沙聲，像一首未完的歌謠。她撿起地上的玉佩，指尖觸到泥土里殘留的溫度，突然明白，有些離別不是結(jié)束，就像埋下的種子，終有一天會帶著新的希望歸來。而石禾從田埂上悟透的陰陽玄機，將在無人知曉的地方，以另一種方式守護(hù)著他眷戀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