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開門時,正撞見林薇端著碗站在月光里,看見他,眼里瞬間亮起星星?!吧徸痈脽岷??!彼f著,故意用手肘碰了碰他的手背。
這次,梁平沒有躲。他接過碗,指尖觸到她的溫度,心里那道緊繃的弦,終于輕輕松開了。
“明天……”他頓了頓,聲音有些不自然,“別穿紅裙了。”
林薇的臉垮了下去。
“太晃眼?!彼a充道,耳根又紅了,“換件素色的……我陪你去趕集?!?/p>
月光落在兩人身上,合脈甲在抽屜里發(fā)出極輕的嗡鳴,像是終于找到了歸宿的嘆息。道途漫漫,可若身邊有這樣一個“亂我道心”的人,或許,不修那仙,也無妨。
梁平握著蓮子羹的手頓住時,瓷碗里的甜香漫上來,混著林薇發(fā)間的梔子氣,竟和設計院茶水間的咖啡香重疊了。
林薇的話像枚溫潤的玉,敲在他心上——不是驚雷,是帶著回響的震顫。設計院、研究生、獲獎論文……這些詞串起的不是挫敗,是他藏在深山里的月光:導師總拍著他的肩膀說“阿平,把風水肌理融進現(xiàn)代建筑,這路子能走通”;他負責的博物館項目剛通過初審,甲方特意說“那道仿太極圖的回廊,走進去就覺得心里靜”;小冉前陣子還發(fā)朋友圈,曬他放在工位上的《陽宅十書》,配文“我們院的風水建筑鬼才”。
他從沒被否定過。
那為什么要躲?
梁平望著林薇,突然看清她眼里的光——不是爭執(zhí)圖紙的銳利,是帶著點委屈的亮,像他落在設計院抽屜里的那支紅筆,筆帽上刻著個“薇”字,是他某次出差順手買的,卻總沒敢送出去。
“你在設計院的項目,甲方催著要最終方案了?!绷洲睆姆及锾统鰝€速寫本,翻開的那頁,是他畫的博物館中庭草圖,旁邊用紅筆標著行小字:“此處加道月洞門,晨光照進來時,會像你說的‘氣脈流轉’”。字跡是林薇的,他認得,那天她趁他去接電話,偷偷寫在上面的。
“小冉說,你走的前一天,把這個落在工位了。”林薇的指尖劃過那行字,聲音輕得像風拂過宣紙,“他翻遍了你的草稿,發(fā)現(xiàn)每張圖的角落,都有個極小的梔子花紋——你知道我喜歡梔子。”
梁平的喉結動了動。他想起走前那晚,辦公室只剩他一人,月光透過窗戶,在草圖上投下片清輝。他捏著那支紅筆,想給林薇發(fā)消息說“明天一起去看新出的建筑展”,字打了又刪,最后只關掉了對話框。他怕,怕這層“同事”“同門”的薄紙捅破了,連在會議室聽她分析方案的機會都沒了。
原來他躲的不是設計院的壓力,是自己那句沒說出口的“我在意你”。
“你總說‘建筑要藏氣’,可人心藏得太久,會悶壞的。”林薇合上速寫本,抬頭看他,眼里的委屈里裹著執(zhí)拗,“我找了你七十天,從蘇杭的園林找到徽派的古村,他們都說我瘋了,可我知道你在等——不是等我放棄,是等你自己敢走出來?!?/p>
她從帆布包底層摸出張皺巴巴的展覽門票,是他走前那天發(fā)售的建筑展門票,兩張,座位連在一起。“這是小冉幫你搶的,他說你那天攥著票在樓梯間站了半小時,最后還是塞回給他了?!?/p>
梁平的指尖突然發(fā)冷。那兩張票,他確實攥了很久。他甚至想過,遞票時就說“聽說你對這個展感興趣”,可走到林薇辦公室門口,又聽見她和小冉說笑,話到嘴邊,竟變成了“我明天要出差,票你倆去看”。
原來那些被他當作“時機不對”的瞬間,都是自己嚇退了自己。
“老道讓你學‘靜’,不是讓你把心封起來?!绷洲蓖芭擦税氩?,距離他只有一臂遠,“他說‘氣脈流通’,既指建筑,也指人心。你在山里畫的符,朱砂總暈開,不是手法生了,是心里有團火沒處燒——那火,是你看見我時會發(fā)燙的耳根,是你藏在草圖里的梔子花,是你沒說出口的那句‘我也在意你’?!?/p>
院門外的汽車喇叭聲突然響起來,接著是小冉咋咋呼呼的喊:“梁平你個慫包!再不開門我就把你藏的那本《現(xiàn)代建筑與風水》扔溝里!”
梁平猛地抬頭,看見院門外的越野車旁,小冉舉著本他落在辦公室的書,一臉“看你出不出來”的得意。“林薇找你的時候,你在設計院的草稿本我都翻了,”小冉隔著墻喊,“每張背面都寫著‘她今天穿了白襯衫’‘她夸我的月洞門設計了’——裝什么裝!”
林薇“噗嗤”笑了,眼角的紅暈像被晨露打濕的花?!澳憧?,藏不住的?!?/p>
梁平望著小冉手里的書,看著林薇捏著展覽門票的指尖微微發(fā)顫,突然覺得懷里的合脈甲熱了起來。三片甲片的紋路在掌心舒展開,映出的不是符咒,是設計院會議室的燈光,是他畫了又改的月洞門草圖,是林薇每次聽他講風水時,眼里亮起的星星。
原來“情至則氣融”的“氣”,從不是深山里的清修,是藏在日常褶皺里的在意——是他記得她喜歡梔子,是她看懂他草圖里的暗語,是兩人明明隔著層薄紙,卻都在等對方先伸手。他躲進深山畫符,不過是給自己找了個“不敢說”的借口,卻忘了最好的“氣脈流通”,從來都是把心攤開,讓在意的人看見。
“那兩張門票……”梁平的聲音有點啞,像被宣紙磨過,“還能用嗎?”
林薇的眼睛瞬間亮了,比展覽的聚光燈還亮:“能!我每天都帶在身上,塑封了三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