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山坐在泉邊打磨木柴,指尖的力道收放自如,明明握著粗糲的石塊,木頭上卻只留下均勻的紋路,不見半點毛刺。他能清晰感覺到,體內(nèi)那股渾厚的力量正順著血脈緩緩流轉(zhuǎn),像條溫馴的龍——那是玄清道長百年的內(nèi)力,以前總像匹野馬,如今被山林的氣場養(yǎng)得沉穩(wěn),每一分力都能用在實處。
不遠(yuǎn)處,姜念正對著塊小石頭比劃。她的動作還生澀,卻透著股巧勁,抬手時,身邊的草葉會輕輕搖晃;落步時,腳下的泥土?xí)⑽枷?,比前陣子穩(wěn)了太多。
“哥,你看!”她突然喊道,小拳頭往石頭上一砸,竟沒費多少勁,石頭就裂開了道縫。
姜山放下手里的活,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頭。妹妹的進(jìn)步快得驚人,他知道,那不僅是子木盒的神力,還有母親留下的氣——母親生前性子柔卻韌,像山間的藤蔓,看似柔弱,卻能纏緊巖石往上爬,這股氣,如今全落在了念念身上。
“別太使勁?!彼p聲道,目光落在妹妹懷里的木盒上。那盒子始終用破布裹著,他從沒見過里面的樣子,卻能感覺到裹在布層下的力量,溫潤、綿長,像春日的雨水,帶著滋養(yǎng)萬物的韌勁兒。這力量與他體內(nèi)的剛勁不同,是屬于女性的、內(nèi)斂的守護(hù)之力,只能由念念掌控。
有次姜念好奇,想打開盒子看看,剛摸到鎖扣,盒子就突然發(fā)燙,嚇得她趕緊松手?!案?,它不讓我開。”她委屈地說。
“不開才好。”姜山把盒子重新裹好,“有些力量,藏著比露著好。它護(hù)著你,就夠了?!彼[約覺得,這盒子里的秘密,或許比龜甲更重,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外泄。
這些天,他教念念吐納時,總讓她順著自己的氣走。他的剛勁在外,像層盾;念念的柔勁在內(nèi),像根弦,一剛一柔,借著山林的氣場纏在一起,竟生出種奇特的呼應(yīng)——有次暴雨沖垮了柵欄,兄妹倆一起去修,姜山搬石頭時,念念只需在旁邊扶著,石頭就會變得格外輕,仿佛兩股氣在合力。
“哥,你的力氣好大。”姜念看著他輕松舉起石塊,眼里滿是崇拜。
“不是我力氣大,是道長的內(nèi)力,借了這山的氣?!苯椒畔率^,擦了擦汗,“就像你的盒子,借了母親的氣,才護(hù)著你?!彼D了頓,又道,“這些力量,都不是咱們自己的,得守好,別亂用?!?/p>
姜念似懂非懂地點頭,把盒子抱得更緊了。
夜里,姜山對著龜甲打坐,能看見自己的氣是金色的,繞著木屋流轉(zhuǎn),像層堅固的殼;念念的氣是綠色的,纏著子木盒,像層柔軟的繭。兩種氣在屋前交匯,又順著山林的氣場往外延伸,與遠(yuǎn)處的草木、溪流融在一起,平和得像幅畫。
他知道,這或許就是父親想要的“傳下去”——不是把力量攥在手里,是讓它找到合適的主人,在合適的地方,靜靜生長。玄清道長的內(nèi)力護(hù)著他,母親的氣與盒子護(hù)著念念,而他們兄妹倆,守著這方山坳,守著彼此,就是對這份傳承最好的交代。
山風(fēng)穿過樹梢,帶著遠(yuǎn)處若有若無的喧囂,卻吹不散木屋周圍平和的氣場。姜山睜開眼,看著屋里透出的微光,心里踏實得很——力量在,親人在,家就在,這就夠了。
夜里的山風(fēng)帶著涼意,姜山又做夢了。
夢里是沖天的火光,把半邊天都燒紅了。他看見父親舉著龜甲,擋在一群洋人面前,背后是搖搖欲墜的亭臺樓閣;看見兄長揮著砍柴刀,護(hù)著幾個縮在角落的宮女,身上的血順著石階往下淌。還有玄清道長,還有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風(fēng)水師,一個個迎著子彈沖上去,嘴里念著他聽不懂的咒,手里的羅盤、法器碎了一地。
“爹!哥!”他在夢里嘶吼,想沖過去,雙腿卻像灌了鉛。
火光里,父親轉(zhuǎn)過頭,沖他搖了搖頭,口型像是在說“傳下去”。然后,整座園子“轟隆”一聲塌了,把所有身影都埋進(jìn)了火海。
姜山猛地坐起身,冷汗浸透了衣衫,胸口像被巨石壓著,喘不過氣。旁邊的姜念被驚醒,揉著眼睛問:“哥,你咋了?”
“沒事?!彼税涯?,聲音還在發(fā)顫,“做了個噩夢?!?/p>
他走到門口,望著外面黑漆漆的山林。夢里的景象太清晰,父親的眼神、道長的決絕,還有那座被燒毀的園子——他后來才知道,那是圓明園。那些慘死的人里,有他的親人,有傳承著文脈的術(shù)士,他們不是不怕死,是覺得有些東西,比命更重要。
體內(nèi)的力量突然躁動起來,比在山林里吸納的氣場更烈,像在提醒他:你不能只守著這方山坳。
這些天,他總覺得心里有個聲音在響。以前以為是安穩(wěn)日子過久了發(fā)慌,此刻才明白,那是使命——父親說的“傳下去”,不只是龜甲和木盒,還有那些人用命護(hù)住的東西;玄清道長留下的內(nèi)力,也不是讓他躲在山里養(yǎng)老的,是要他有能力時,出去做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