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溫柔又堅定（第2頁）

九妹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溫度和小時候一樣。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一個帶著刀疤，一個藏著龜甲，一步步走向千佛洞的方向。

風(fēng)里似乎傳來了綠洲里的笑聲，熱娜的，阿吉爺爺?shù)?，還有巴圖的。姜八能的右眼眨了眨，像是在回應(yīng)。

等著吧，很快，就能為你們報仇了。

戈壁的風(fēng)卷著沙礫，打在臨時搭起的帆布棚上，噼啪作響。姜八能把最后一塊烤餅掰給九妹，自己嚼著干硬的馕，右眼盯著遠處起伏的沙丘——這已經(jīng)是他們在沙漠里搜尋千佛洞的第十四個月了。

地圖上的標(biāo)記早就模糊不清，問過的牧民要么搖頭，要么說“那地方被風(fēng)沙吞了”。他們的功夫倒是精進了不少，姜八能的彎刀能劈開飛來的沙礫，九妹的“喚水咒”能在干涸的河床里引出清泉，可心里那股堵得慌的滋味，卻越來越重。

“這該死的地方，到底藏在哪？”姜八能把馕渣啐在地上，聲音里滿是煩躁。他的左眼空洞處又隱隱作痛，像是在提醒他那些沒能報仇的冤魂。

九妹沒說話，只是把水壺遞給他。這些日子，她話更少了，常常對著夕陽發(fā)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口的龜甲。

“哥，”她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卻讓姜八能愣住了，“我們歇會兒吧，我有話跟你說?！?/p>

姜八能放下彎刀，在她身邊坐下。帆布棚外的風(fēng)沙還在吼，棚里卻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你還記得阿吉爺爺說的嗎？萬物都有自己的向頭?！本琶锰痤^，看著他僅存的右眼，那里面映著她的影子，“我們的緣分，也是天定的?！?/p>

姜八能皺了皺眉：“咋突然說這個？”

“你不可能娶別的女人了?！本琶玫穆曇艉軋远ǎ橆a卻泛起紅暈，“我們身上帶著龜甲，帶著那么多人的仇，還有觀星閣留下的爛攤子……這些都是責(zé)任，甩不掉的?！?/p>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巨大的決心：“哥，你把我娶了吧。反正……反正我們也不是親兄妹?！?/p>

姜八能像被雷劈中，猛地站起來，碰倒了身邊的水壺，水灑在沙地上，瞬間被吸干?！澳恪愫f啥！”他的聲音都在抖，“我是你哥！”

“你只是把我當(dāng)妹妹，可我不是?！本琶靡舱酒饋?，仰頭看著他，眼里沒有絲毫退縮，“我知道你心里裝著熱娜姐，知道你覺得對不住她。可我心里有你，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p>

她上前一步，伸手想碰他的胳膊，又怯怯地縮了回去：“在綠洲的時候，看你跟熱娜姐在一起，我心里像被沙礫磨；看到你被觀星閣抓去，我恨自己沒本事；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千佛洞，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我不想再藏著了?！?/p>

姜八能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他看著眼前的九妹，她已經(jīng)不是那個會躲在他身后哭的小丫頭了，眉眼間有了姑娘家的柔，也有了并肩作戰(zhàn)的韌。他想起她用身體替他擋青銅杖，想起她在石窟里金光護體的模樣，想起她夜里悄悄給他換藥時的小心翼翼……

這些畫面像潮水般涌上來，撞得他心口發(fā)疼。

“我……”他想說“你還小”，想說“哥不能對不起你”，可看著九妹通紅的眼眶，那些話全堵在了喉嚨里。

“我知道這很荒唐?！本琶玫拖骂^，聲音帶著點哽咽，“可這亂世，誰知道明天會怎樣？如果我們真能鏟了觀星閣，真能活下來，難道還要像現(xiàn)在這樣，明明心里有對方，卻裝作只是兄妹嗎？”

帆布棚外的風(fēng)沙突然停了，遠處傳來幾聲駝鈴，清脆得像碎玉。姜八能看著九妹微微顫抖的肩膀，心里那股堵了很久的滋味，突然清晰起來——那不是找不到千佛洞的煩躁，也不是報仇無門的焦慮，是他不敢承認(rèn)的在意，是他刻意忽略的牽絆。

他伸出手，笨拙地摸了摸她的頭，像小時候無數(shù)次做過的那樣，只是這次的動作格外輕。

“九妹，”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右眼的視線有些模糊，“等……等鏟了觀星閣，報了仇，哥再給你一個答復(fù)，行嗎？”

九妹猛地抬頭，眼里閃過一絲光亮，隨即用力點頭，把臉埋進他的衣襟里，像只找到歸宿的小獸。姜八能僵著身子，能聞到她發(fā)間淡淡的沙棗花香，心里又酸又軟。

他不知道這樣對不對，不知道熱娜會不會怪他，可懷里的溫度那么真實，九妹的顫抖那么真切。在這吃人的亂世里，能抓住一個愿意陪你出生入死、愿意把心掏給你的人，或許比什么都重要。